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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人心得失

    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

    随着临近收获之季,荆州各方的工作重心渐渐转回农事。

    如试守江夏西部都尉麋威,在船坞竣工之后,便迅速遣散民夫。

    自己也切换到初春时的工作模式。

    打击盗贼,督促军屯。

    于是杨仪再度清闲下来。

    当然了。

    以杨威公的脾性,到手的权势怎会轻易放下。

    这日,他带着一份调拨南郡民夫到江夏军屯的公文来到郡府。

    理由他早就想好了。

    一是江夏新地,比南郡更需要人力。

    二是他要调拨的那批民夫来自于禁部的北方降卒。

    反正都是离乡无根之人,留在南郡屯田和转到江夏不还是一样地种地?

    当然了,杨郡丞之心,路人皆知。

    反正他从不以为耻就是了。

    怀揣着小心思,杨仪一进门。

    却见太守邓芝在庭院中一边踱步,一边凝思。

    后背手中还握着一卷不知是经籍还是公文的竹简。

    杨仪目光一动,也立即负手于身后,含笑踱步上前道:

    “府君似有烦忧,不知下吏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邓芝自然早就注意到杨仪的小动作。

    却只淡淡道:

    “威公公事繁忙,岂敢劳烦。”

    杨仪哪会在意这点阴阳怪气,脸上笑意更浓:

    “若论公事繁忙,如今江夏上上下下谁不清楚府君是第一,麋都尉是第二?下吏怕是连排第三都勉强。”

    邓芝道:“可昨日麋都尉才跟我说,今夏诸事顺利,全赖威公鼎力相助,他不过是沾了贤士的光,不足为道。”

    杨仪笑容一僵。

    若换个人来称赞自己,杨仪绝对不介意全单照收。

    可偏偏麋威是江陵诸公公认的谦逊有德之人。

    人家说“不足为道”那是人家品德高尚。

    但你若拿这话四处招摇,自鸣得意。

    那你铁定要成小丑。

    可话说回来。

    这邓伯苗往日闷头做事,不声不响。

    甚至今夏自己借麋威的势强行揽走部分郡府的职权,他也未曾有什么怨怼之语。

    怎么此刻突然旧事重提。

    莫不是要秋后算账?

    便故意岔开话题:

    “说到这麋都尉啊,总是逢人便说自己微不足道,又处处礼敬名士。”

    “我遍观荆、益二州之才俊,如此谦退者,同辈中无人能出其右!”

    “不知府君以为然否?”

    见邓芝不出所料,颔首认同。

    杨仪紧接一句:“看来府君也颇为看重麋都尉,既如此,何不请其分忧?”

    反正麋威最后肯定会来求助自己这个“贤士”的。

    杨仪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然而邓芝闻得此言,却断然摇头。

    杨仪亦有应对之语:

    “莫非府君认为麋都尉到底太年轻,不足以托付大事吗?”

    邓芝根本懒得搭理杨仪的激将法。

    干脆直接道:“麋都尉早已替我分忧,何须再请?”

    杨仪一怔,没听明白。

    却见邓芝轻叹一声,道:

    “你春末去江陵上蹿下跳,其后关将军改弦更张,让麋都尉先占水利,再图山险……这些事,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还是你以为我虽然知道,却畏于权势,只能忍气吞声?”

    杨仪干笑一声。

    邓芝又道:“你可知我最看重麋都尉哪一点吗?”

    杨仪闻言又是一怔。

    邓芝这么问,肯定不是说早已路人皆知的谦让、礼士。

    稍稍一想,道:“务实之风?”

    “确有此风。”邓芝不否认。

    “但更关键的是,因其务实,所以凡事尽力而为之余,却又能体恤民力,不会涸泽而渔。”

    杨仪心想这点确实是邓芝特别欣赏的特质。

    因为邓芝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便忽有明悟,道:

    “江夏四战之地,士民早已不堪重负。而修船坞虽有征发,却到底不如修一座山中城垒那般繁重……这才是府君今夏容忍对我等‘上蹿下跳’的原因?”

    “我并未容你!只是不忍重伤民力,且敬重麋都尉的恤民之心!”

    邓芝直白如故。

    “我固然跟你一样,并未轻信曹氏弃守襄樊之论。”

    “但换作你是麋都尉,若笃定襄樊有机可乘,你会计较于先水利还是先山险吗?”

    那肯定要计较呀。

    杨仪心里默应一句,却不作声。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情。

    他即便会分主次先后。

    却也只会在确保相应的人事、财货、职权都攥在自己手上之后。

    才会认真考虑调度的问题。

    那为了实现这个目的。

    很可能在夏天就同时开启两处建造,大搞征发。

    而不会跟麋威一样,从一开始就只考虑先造一处,不作二论。

    细究下去,便是其人心底早就有一杆秤,不能为了个人功业而将底层黔首往绝路上逼。

    杨仪一时恍然,继而思绪复杂起来。

    忽道:“府君可知,江陵坊间有传言,都说麋都尉为人行事,颇有‘刘豫州’昔年风采?”

    邓芝冷哼一声。

    这种坊间无稽之谈,岂能当真?

    不过一想到手中那卷竹简的沉重分量,他决定今日稍微放肆一些。

    便顺势接话道:

    “大王身上有燕赵豪侠之气,能以气得士,以气聚人。”

    “而麋都尉为人雍雅,以虚怀待士,更类其父。”

    “二者哪里相似?”

    “不过非要说相似,大概便是都一样使用民力而不竭尽民力,凡事留一线生机吧。”

    “正是此论!”杨仪抚掌振声。

    “府君可曾记得建安十三年,荆州此地是个什么境况?”

    邓芝摇头:“我早年不得志,建安初年便已迁居蜀中。”

    “不过我知道威公想说什么。”

    “建安十三年,曹孟德大军南下荆州,刘琮竖子不告而降,致使大王措手不及,不得不弃守樊城南奔江陵。”

    “其后大王过襄阳,走长坂,一路上士民纷纷来投。”

    “临至当阳时,大王身边已聚众十余万,辎重数千。”

    “如此王者之师,我在蜀中听闻,嗟叹数日竟不能自已。”

    邓芝一顿,转头直视杨仪双眼:

    “彼时威公尚在襄阳家中,不知有何感想?”

    杨仪挺腰梗脖道:“我恨不得立即南下追随大王!”

    然而邓芝只是冷笑不语。

    杨仪赧然干笑,道:

    “彼时曹军势大,若说不畏惧,那定是骗人。”

    “但见此聚众十万浩荡而行的景象,说心中竟无半点触动,那同样是骗人。”

    “否则我后来何以弃了曹氏提拔的荆州刺史,南下转投关将军呢?”

    “还不是因为亲眼见识了那顷刻而聚的十万之众后,知道了荆州的人心得失所在?”

    邓芝这才颔首。

    却见杨仪在坦诚之后,一时感怀起来:

    “大王能得士民之心,乃是王者气象。”

    “若他的对手皆为庸碌之辈,凭此十万之心足以席卷天下。”

    “奈何他偏偏遇到了一个曹孟德!”

    “曹氏为人、谋事、用兵,可谓侵略如火,天然得霸者三味。”

    “而大王有所顾忌,行事自然要慢上三分。”

    “此消彼长,每每有所起势,转眼就被曹氏吞灭。”

    “在徐州是如此,在荆州亦是如此!”

    “去岁关将军好不容易威震华夏,却偏偏遭遇后来的事端……真可谓得其人而不得其时也!”

    说到此处,杨仪眼眶竟已微微泛红。

    “我记得府君是新野人士吧?”

    “也不知如我等荆北士人,何日能借王师之威,衣锦还乡?”

    邓芝对此深有同感。

    不住连连颔首。

    但他今日毕竟不是来听杨仪感怀往昔的。

    确认了不会所托非人后,便将手中竹简塞到杨仪手中。

    顺便将杨仪手中那卷弃之于地。

    “还请威公谨记今日之语,莫要忘了‘民心’二字!”

    言罢甩袖而去。

    杨仪呆愣片刻,低头看向手中竹简,又是一怔。

    原来此简还吊着一块已经剥开的封泥。

    泥块上压着的印记,赫然是关羽的前将军印。

    这是一份军令!

    杨仪哪敢怠慢,立即展开细读。

    旋即三度呆愣当场。

    片刻后,他抬头北望,面色时红时白。

    最终只从喉头挤出两个颤抖的音:

    “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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