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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示于东而击于西

    魏军突然出击,让已经有了归意的祁山行在上下骤然紧张了起来。

    这种紧张又分两个层面。

    一是,沉寂了半冬的魏军,忽然出手,是否是一次蓄谋已久的军事行动?

    若是,那除了袭击苻氏这一部外,还出动了多少兵马?

    兵马又是从哪个方向来?

    二是,苻健这一部是南附途中被截击的,于情于理,刘备都应该替他找回场子。

    否则将来谁还敢南下归附?

    君不见闻悉苻氏的遭遇后,有几部族人尚在途中的氐部头人,当场就改了脸色,露出惶恐猥琐之态?

    “魏军近日可有异常?”

    刘备看向麋威。

    麋威上前道:

    “臣所部近日侦查不断,并未发现魏军有异常调度,反而因为臣部兵马破了几处营寨,有往北收缩的迹象。”

    “那就怪了。”刘备蹙眉道。

    “一面往北收缩,一面南下出击,魏军意欲何为?”

    “陛下,臣有一计,既可向诸戎展示朝廷威仪,又可探清魏军虚实!”黄权忽而开声道。

    刘备轻笑道:“朕就知公衡必有妙计,说来!”

    黄权走到麋威命人绘制的地图上,指着祁山以北的两座城,道:

    “卤城,西县,祁山北道关隘所在。”

    “二城一旦有失,则冀县便要直面我军兵锋。”

    “朕知卿的意思了。”刘备了然道。

    “发兵佯攻此二城,若二城抵抗坚决,说明彼辈早已厉兵秣马,蓄谋一击,后续应当从长计议。”

    “反之,则说明这路魏军只是偶尔为之,未必有大行动,那正好替苻氏报仇!”

    旋即便准备亲自率军北上,攻占二城。

    但尚未开始调度,马岱忽然匆匆而入,将一份军报交给麋威。

    麋威当场展开查看。

    作为刘备的“侍中”,他本来就有处理机密文件的权限,帮刘备汇总梳理。

    刘备:“师善,出了何事?”

    麋威挑重点答道:

    “是马骠骑和魏镇北的急报,二将均发现各自方向的魏军有异动。”

    “马骠骑打算北上临洮,摸一摸陇西郡,以试探苏则、张既的动向。”

    “魏镇北也打算出兵斜谷,去会一会渭南的魏军,以作必要牵制。”

    话音一落,黄权面色微变:

    “陛下,须慎防冀县魏军故意引诱车驾北上!”

    众人闻言,也是面色一变,纷纷看向刘备。

    擒贼擒王,剖心挖腹。

    对于季汉来说,这心腹所在,不正是刘备本人?

    刘备怔然片刻,轻叹道:

    “若如此,只怕要让诸戎豪帅失望了!”

    “倒也未必!”麋威忽然开声道。

    “臣以为可以继续按照黄公建议发兵攻打西、卤二城。”

    “只是后续应对方式要反过来。”

    见众人纷纷好奇看来,他接着道:

    “若二城抵抗坚决,则说明是本地魏军在固守待援。”

    “若如此,正该发兵急攻,抢在东西援军到来前,为更多氐人打开南下的通道。”

    “必要时,甚至可以兵围冀城!”

    “反之,则说明魏军故意诱敌深入,即便能得二城,后续为了引诱我军北上,还会骚扰南下的氐人。”

    “那时我军若继续北上,有危险。不上,则有损朝廷威望。”

    “如此,还不如见好就收,车驾南归。”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亮目。

    黄权更是抚掌大赞。

    本就有意请战的各将,再度踊跃起来。

    这时,久不作声的孟达,忽而道:

    “陛下,臣先考曾为灵帝所命的凉州刺史,彼时凉州地界包括如今的陇右数郡。”

    “不少先考故吏的子侄辈或仍在郡县任职,臣自请去劝降!”

    刘备闻言,稍稍迟疑,才道:“试试吧。”

    孟达大喜过望。

    ……

    扶风郡,陈仓渡头。

    前汉兴太守,即将赴任陇西的游楚,正蹲坐在胡床上。

    与送行的友人玩一种名为“樗蒲”[chū pú]的游戏。

    樗蒲的核心玩法就是投掷五枚黑白双色的木片(类似骰子)。

    或是直接比较双方投掷结果的优劣。

    或是根据这个结果,在棋盘上行棋。

    所以这种游戏又被称为“五木”。

    此时游戏到了最后关头。

    游楚手握木杯,将五枚骰子摇得咔咔作响。

    一边摇一边高呼“卢、卢、卢”。

    啪!

    游楚按下木杯,揭开。

    五枚骰子,全都是黑色一面朝上。

    正是投掷结果里最好的一种,称为“卢”。

    “果然是卢!王采,王采!哈哈哈哈哈……”

    游楚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围着胡床转圈。

    兴奋得像个乡野顽童。

    友人又好笑,又无奈道:

    “府君即将赴任西去,何故还沉迷博戏,迟迟不肯登船?”

    游楚理直气壮道:

    “正是因为去陇西后再无人陪我行此戏,所以才要离开前尽兴啊!”

    友人不解:

    “樗蒲的戏法,可简可繁。”

    “若不加入马(棋子),矢(筹码),只投掷五木,便是目不识丁的乡夫都能学会,怎会无人与府君游戏呢?”

    “因为今后河西、陇右怕是再无宁日了啊!”游楚一边收拾戏具,一边摇头叹气。

    “陇西为陇右门户,岂能独善其身?”

    友人闻言一惊:

    “朝廷不是任命张德容接任凉州刺史了吗?难道此公不足以安定一方?”

    游楚道:

    “我不是怀疑张公的能耐。”

    “事实上,我愿意出守陇西郡,还不是因为得知张公将出抚河西?”

    “我所虑者,是蜀贼!”

    “其远者,是刘备;其近者,是魏延!”

    友人了然。

    却更是不解:

    “曹镇西已经调遣左将军南下阻击魏延,听闻接替张公任雍州刺史的郭淮郭伯济,也是个智勇双全的大将。”

    “有这些能臣干将,何愁区区魏延不能平?”

    闻得此言,游楚停下收拾,抬头道:

    “我且问你,朝廷兵多,还是魏延兵多?”

    友人不假思索:

    “当然是朝廷兵多!”

    游楚又问:

    “是关中钱粮多,还是汉中钱粮多?”

    友人:“当然是关中!”

    游楚摊手道:

    “魏延兵寡而粮少,汉中根基不稳,难道他自己不清楚吗?”

    “明知不可为而强为,难道不是因为别有图谋?”

    友人:

    “我懂了。”

    “蜀贼这是欲取西疆,故让魏延示之以东!”

    “可不正是示于东而击于西嘛!”

    游楚重重一叹,啪地一下将好不容易投出来的“卢”扫进了木杯里。

    “这‘卢’我就不收你压的钱了,就当为我出守陇西讨一个好彩头吧!”

    旋即拜别友人,转身登船。

    但船桨刚刚划动。

    下游方向便出现了一支水路并行的军队,正溯游缓缓西来。

    一面“郭”字将旗迎风猎猎,分外显眼

    游楚目光大亮,冲到船边,对岸边尚未离开的友人大呼道:

    “看到没,我把‘卢’呼来了!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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