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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鼠目寸光

    曹魏为什么要优先覆灭吴国?

    这个问题以后世经验来看,其实是不成立的。

    所以麋威先前一度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首先,从最基本的“分而击之”的军事逻辑出发。

    曹魏最理想的局面是坐山观虎斗。

    看着汉吴两个对手互相消耗,然后捡漏。

    其次则是先与其中一方结盟,然后合作消灭另一方。

    早前曹丕册封孙权为吴王,正是存了这种心思。

    所以在孙权一方看来,他们是一个可以左右逢源的角色,不应该被首先针对的。

    毕竟他们从未提及兴复汉室,更没有喊出“汉贼不两立”的口号!

    然而,随着季汉去年在关西之战的全面胜利,天下三分的局势,忽然就变了个模样。

    在此之前,是魏最强,吴居中,汉稍弱。

    在此之后,魏虽有削弱,国力仍居首位。

    但汉吴之间的强弱关系。

    已经彻底反转过来。

    再考虑到山河地理、人口粮食、交通便利等等客观因素,包括季汉对关中的全面包围军事态势。

    魏国在扬州方向的军事潜能,已经全面强于关中方向。

    那在一个己方实力最强的战场上,对付一个实力最弱的对手,不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实际上,麋威现在回过头去想。

    早在去年冬天曹休南下,曹魏君臣就已经有了这个计划。

    只不过当时曹休的计划是先取皖城,再一步步将孙权赶回江南,继而渡江攻取建业,彻底肢解江东政权。

    而如今步步蚕食的机会已经错失。

    便干脆直接针对孙权这个江东之主。

    谁让孙权头脑一热,亲自北上合肥了呢。

    来都来了。

    总得试一试吧?

    总之,一场相对坦诚的交流之后,此前各种似是而非的猜测、迷雾,此刻都已消散。

    前途何在,出路何在,已经清晰。

    接下来便是行动。

    麋威直言不讳道:

    “此战因为你方的疏忽,主动权已经掌握在我方。”

    “所以夏口的得失,我可以暂时搁置。”

    “但后续如何进军,必须以我为主。”

    陆逊闻言默然数息,道:

    “我守,你攻。”

    “可。”麋威点头。

    又道:“文聘如何?”

    陆逊:“你待如何?”

    麋威:“江夏有多少战船?”

    陆逊微微一怔,忽而翘嘴道:

    “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

    偃月城的残墙上。

    文聘驻足眺望大江大河。

    脑海中尽是建安年间的金戈铁马。

    直到养子文休上来,才回过神,指着脚下的残垣断壁,道:

    “此城当年扼守夏口,可当十万兵。”

    “为何黄祖还是输给了孙权?”

    文休知道养父当年在刘表麾下,名位是低于黄祖的。

    而为将者,哪有不攀比的?

    便理所当然道:

    “黄祖听信谗言,重用小人,远离贤人,故而落败!”

    “若当年是大人镇守此地,必不会让孙权得逞!”

    然而,文聘并未受用这番吹捧,反而失望道:

    “我现在确定,你的智量确实不足以匹敌麋威陆逊,此番若能立下大功,我便向朝廷求一个荫子的郎官,往后你就去洛阳闲享富贵吧!”

    随后不理会颓然失落的养子,自顾自道:

    “黄祖晚年虽然昏聩,但他到底只是一地守臣,怎能将所有失败的罪责都推诿于他身上?”

    “便是我文聘,自问一直克己奉公,兢兢业业,最终不也只能降了曹公?”

    “若说这荆州之失的罪魁祸首,难道不应该是我和黄祖头上的那位镇南将军刘景升吗?”

    文休只能连连称是。

    “儿啊!”文聘抓住养子的手。

    语重心长道:

    “这天下得失,本不在一城一地,一将一城。”

    “在于人心大势,在于执掌神器的人君。”

    “若主君庸碌,便是手下皆英才,又如何能得天下?”

    文休若有所悟,请教道:

    “敢问大人,如何得知主君贤明还是庸碌?”

    便见文聘指着眼前的江河,道:

    “若主君贤明,就不该在危急关头,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文休目光随之望去。

    原来此时夏口的江河水面上,汉吴两家战船云集,隔江对峙,剑拔弩张。

    更夸张的是,自汉水上游来的汉军,还在水面上打下木桩,挂起横索,以此阻断吴船进入汉沔。

    这也是文聘父子为何攻城失利后,敢于留下观望的原因。

    无须刻意挑拨,刘孙两家就因为一座城干起来了。

    什么叫鼠目寸光?

    这就是!

    文聘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些来夏口。

    谁能想到刘孙之间的嫌隙,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不过。

    就在父子各有所得之际。

    一骑探马自大江下游急速驰来。

    文休不敢怠慢,快步下去迎接。

    片刻后,一脸凝重返回,对养父道:

    “诸葛瑾攻破蕲春治城,斩杀晋宗!”

    “我们先前留下的两千兵或是战死,或是投降,只有三四百人得以逃归!”

    文聘闻言,久久不能言。

    这都是自己一手练出来的子弟兵。

    就这样葬送在敌境,如何不心疼?

    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这时文休迟疑道:

    “大人,那诸葛瑾虽然号称江东智士,但你曾说他不以剧才应变见长,此番何以破城这般迅速?”

    文聘本想说以晋宗的能力,诸葛瑾收拾他还需要什么剧才应变?

    但下一刻,目光扫过江面上对峙多日的汉吴战船。

    心中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回头道:

    “攻破蕲春的吴将,确实是诸葛瑾吗?”

    文休一怔,旋即回转城下去盘问那探马。

    等他气喘吁吁地三度登城时,尚未来得及开口,文聘已经斩钉截铁道:

    “破蕲春的必是陆逊,留守此地的才是诸葛瑾!”

    “你别管吴人,派斥候过江探探麋威的去向!”

    文休再次一怔。

    啪!

    文聘一马鞭抽打在他腰上:“快去!”

    文休只能再次领命而去。

    这次过了小半天才折返。

    而此时文聘已经走下了残城。

    人马整装待发。

    “我想明白了,既然陆逊不在,麋威多半也不在!”

    “你再去问一问北道上的斥候,是否有蜀贼的动向!”

    但这一次,文休没有领命,只站在原地喘息不停。

    文聘不悦,又是一鞭子抽来:“你不听我军令吗?”

    文休又猛喘了几下,才道:

    “非不听令。而是儿子已经问过,入夏后北道泥泞,探马难以远出,只能确定安陆以南大概没有汉军动向。”

    安陆以南没有……那就是安陆以北很可能有了?

    文聘扭头看了看身旁的汉水河道。

    木桩、缆索,战船,密密麻麻。

    这个丰水时节,汉军在河道上驰骋往来,速度一点不比他的骑兵慢。

    早该想到的!

    这一刻,文聘恨不得一鞭子抽打在自己身上。

    本以为那两个聪明人彼此针锋相对。

    没想到是在联手做局。

    鼠目寸光之人。

    原来是我!

    而文休见养父如此形状,哪还不明白发生什么。

    一时惊惧不安道:

    “若麋威不在此地,会不会去了……武胜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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