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落针可闻,但这一次的寂静中,不再只有震动和压力,更蕴含着一股被充分调动起来、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
“第一期工程,核心就是水。
目标就是八个字:拒咸蓄淡,引水洗盐。
我们要打响一场对盐碱的‘水之战’!”
木棍随着他的声音,再次重重点在地图上的几个关键节点。
“第一仗,是‘关门战’。” 木棍指向入海口,“我们要在关键位置,新建、加固防潮海堤和挡潮闸,把海水这只‘咸老虎’死死挡在门外!”
“第二仗,是‘疏导战’。”
木棍划向内地,“我们要集中力量,开挖、疏浚三条骨干排水河道,就像给这片憋闷的土地开膛破肚,疏通血管,把内陆洼地的咸水、死水排出去,把地下水位给我降下来。”
陈朝阳的木棍指向洪泽湖和长江方向,但他的表述可以更具策略性和层次感:
“第三仗,是‘置换战’。
核心思想就是‘以水攻盐’!”
“但是,我们的‘置换战’也要分步走!”
“第一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木棍重点圈住洪泽湖及与之相连的淮河下游水系。
“我们要优先利用好洪泽湖和淮河的水,修建、修复和完善我们苏北内部的节制闸、排灌站网络,先把这些离我们更近的淡水引进来,冲洗我们内陆的盐碱地。
这是当前最现实、最迫切的任务!”
接着,他的木棍才有力地点向长江,目光变得更为深邃:
“而第二步,是我们的长远战略方向。
同志们,要根治苏北之渴、之碱,最终必须依靠长江这条母亲河。
我知道,这很难,工程浩大,可能需要五年、十年甚至更久。
但是,这个战略方向必须现在就确立下来。
我们要从现在开始,就进行勘察、规划和必要的技术储备。
也许在我们手中无法完全实现,但我们要为子孙后代,指明这条必由之路,打下第一根桩。
打下第一桩真正的南水北调的桩子。”
他环视众人,语气诚恳:“我知道,这第二步很难,工程浩大,可能需要的时间更久。
它不属于我们当前的第一期工程,但我们不能不想,不能不勘察、不规划。
我们要为子孙后代,指明这条必由之路!”
这番基于深刻成因分析的战略部署,如一幅清晰的作战地图展现在众人面前。
敌人是谁,是盐、海潮、内涝,主战场在哪里,在沿海、内河,
用什么武器,用堤坝、河道、水闸,战术目标是什么,是挡、排、引,一清二楚。
这不仅是一个命令,更是一场深入浅出的教学,让在座的同志们真正理解了接下来要做的每一件事的意义所在……
他略微停顿,让这个宏伟的目标在与会者心中激起回响,然后话锋一转,变得更加具体和务实,沉稳中又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力量:
“所以,我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把盐碱地变没!”
陈朝阳斩钉截铁,
“我们的目标,是要在这片被判定为‘不毛之地’上,构建一个新的、充满活力的农业生态系统!
让水里有鱼,田里有稻,地上有棉,林中有鸟,村里有余粮,口袋有余钱!”
“要实现这个目标,光靠挖河修闸是远远不够的。那只是为我们的事业搭起了一个‘骨架’。
我们必须要有‘血肉’,要让这个系统活起来,转起来!”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语气沉稳:
“因此,我在这里正式提出我们治碱工作的一个核心指导原则——要对‘林、田、水、路、村’进行统一规划,综合治理!”
“‘水’是命脉,是前提,我们刚才已经重点讲了。”
“‘田’是基础,是目标,我们要根据水情和土质,宜粮则粮,宜棉则棉,宜草则牧。”
“‘林’是屏障,是保障!”
他着重强调了这个常常被忽视的环节,“我们要在河道旁、海堤边、盐碱重的荒地大规模植树造林,特别是耐盐碱的刺槐、紫穗槐等。
树木的根系能固土护坡,防止水土流失,保护我们的水利设施;
树叶能作绿肥,改良土壤;
枝条能解决部分燃料问题。
这叫‘以林固水,以林养地’。”
“‘路’是血管,是纽带!”他继续阐述,
“我们的道路要配合渠系来修建,确保机械能进场,物资能流通,农产品能运出。路通,则血脉通。”
“‘村’是根基,是归宿。”
最后,他指向规划的终点,
“我们的村庄布局要科学,要避开蓄洪区、行洪道,要靠近水源和耕地,要便于管理和发展。
我们要让乡亲们在一个安全、便利、有希望的环境里生活。”
他总结道:“这五个方面,是一个有机整体,缺一不可。
我们必须打破过去‘铁路警察,各管一段’的旧思路,建立统筹协调的新机制。
只有这样,我们的治碱事业才能真正做到事半功倍,才能真正可持续地发展下去,才能真正造福子孙后代!”
“同志们,蓝图绘就,这是一场需要几代人前赴后继的百年大计。
但我更要强调——百年大计,重在此十年。
未来十年,将决定这片土地是被“盐老虎”永远吞噬,还是被我们驯服,变为支撑国家建设的万顷良田、平原粮仓。”
他双手按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扫过全场:
“我们治碱,不能蛮干,必须讲科学,讲章法。
我这里提出一个原则,叫做 ‘因地制宜,系统治理,永续发展’!”
这十二个字一出,立刻在与会干部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这些词汇对于现在的基层干部而言,既新鲜又深奥。
台下出现了轻微的骚动和交头接耳声。
一位戴着眼镜、显然是读过些书的干部率先鼓起勇气站了起来,他是县农业科的技术员:
“陈书记,您提出的方针非常振奋人心。
可是……您能不能再具体讲讲,啥叫‘因地制宜’?咱们怎么判断哪块地适合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