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用拉直的麻绳,连接这两个“水平点”,一条标准的水平线就确定了下来。
起初,牛柱和二虎还有些笨手笨脚,麻绳拉得歪歪扭扭,标记也看得不准。
周围渐渐围拢过来的乡亲们们,也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窃窃私语,觉得这老陆头是不是急昏了头。
但陆运粮极有耐心,一遍遍地调整,讲解。
他凭着老河工对“平”的直觉,不断修正着操作中的细微误差。
冯大勇指挥也被惊动了,他挤进人群,很快看出端倪,他没有立刻制止,而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紧紧盯着每一个步骤。
“成了!” 当麻绳再次拉直,与之前技术员用水平仪打下的几个基准点标记几乎重合时,一个年轻技术员忍不住惊呼起来。
冯大勇一个箭步冲上前,亲自趴到渠边,用肉眼、用手比量,反复确认。
渠道的坡降,竟然真的被这看似儿戏的“脸盆水平法”给大致找了出来。
虽然精度肯定比不上专业仪器,可能存在厘米级的误差,但对于控制宏观走向、保证渠道基本功能而言,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老陆,陆大叔,你可立了大功了。” 冯大勇激动得一把抓住陆运粮粗糙的大手,用力摇晃。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了整个停滞的工段。
“听说了吗?陆老头用脸盆把水平给找平了!”
“真的假的?走,去看看!”
“还等啥?咱也找个盆试试!”
烦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处逢生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
“脸盆水平法”像一阵风似的传开了,各个施工小队都迫不及待地试验起来。
找木盆的、打水的、钉木尺的、拉绳标记的……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解决难题的兴奋和干劲,原本停滞的工段重新充满了活力,甚至比之前更加喧闹。
这股子钻研劲儿一起,连往常雷打不动的午饭时间都给忘了。
就在这时,二虎肚子饿得咕咕叫,趁着大家埋头忙活的空档,溜达到了工地边缘的临时灶台区。
几个负责做饭的大娘正在收拾锅灶,大锅里还冒着些许热气。
“大娘,啥时候开饭啊?肚皮都贴到后脊梁了!”二虎摸着肚子,嬉皮笑脸地凑过去。
正在刷锅的一位胖大娘头也不抬,没好气地回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
没看见大伙儿都在忙正事吗?再等等,等冯指挥发话!”
二虎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撇撇嘴。
饭没讨到,口干舌燥的感觉更加明显。
他眼睛一转,看见灶台旁的大水缸,里面是刚从不远处河沟里挑来的生水。
也顾不了那么多,伸手就抓起浮在水面上的葫芦瓢,准备舀一瓢“透心凉”解解渴。
就在他刚要弯腰舀水的时候,一只白皙却带着些许泥痕的手猛地按住了瓢把。
“同志,不能喝生水!”
二虎一愣,抬头看见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蓝布褂子、脸上带着愠怒的年轻姑娘。
他知道这是从省城来的卫生防疫队的女学生,好像姓林。
二虎正渴得心烦,又被阻拦,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他把眼一瞪,混不吝的劲儿就上来了: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俺喝口凉水咋了?碍着你啥事了?” 说着就要用力把瓢抢过来。
那林姑娘被这句粗话气得脸一红,她来自城里,何曾被人这样当面顶撞过?
但她牢记着自己的职责和陈书记的反复强调,手死死按住瓢把不放,又急又气地回敬道:
“你……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喝生水会得病的,肚子里会长虫子。”
“得啥病?俺从小到大都这么喝,不也活蹦乱跳的?” 二虎觉得这女学生简直不可理喻,“俺就要喝,饿了不让吃饭,水还不让喝了?”
“不行,就是不行。” 林姑娘又急又委屈,但态度异常坚决,
“陈书记有命令,咱们工地上的老乡,绝对不能喝生水,你要是实在渴了饿了,我……我去给你倒杯开水充充饥吧!”
“嘛玩意,拿开水充饥吧,那特马不烫坏了吗…”
……
汉东军事学院的夜晚,被暑气与激烈的思辨共同浸染。
月光透过高大的窗棂,洒在教学大厅的地板上,灯光下几个身影被拉长久久不愿离去。
陈朝阳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装甲兵集群纵深突击”的常规课程,但几位敏锐的学员却从他偶尔提及的“通讯保障”、“战场透明度”等词汇中,捕捉到了一丝迥异于当前军事教材、更为深邃的气息。
他们围拢上来,不肯放过这个与主任深入交流的机会。
“陈主任,”开口的是善于思辨的李玉林,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探寻,
“您多次强调在未来战场上,‘看到’敌人比‘打到’敌人更重要。
除了我们现有的电台侦察和骑兵通讯员,还有什么方法能让我们看得更远、更清吗?
难道真要像神话里的千里眼顺风耳?”
这话引起了其他几位学员的共鸣,他们都望着陈朝阳。
陈朝阳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巨大的朝鲜半岛地图前,手指轻轻点在一个代表敌军后方枢纽的位置。
“假设,玉林同志,你是指挥员。
现在急需知道这个节点在未来二十四小时内的敌军调动和物资储备情况,你怎么办?”
“派出侦察分队,渗透进去。”一个性急的学员脱口而出。
“代价呢?”陈朝阳反问,“时间呢?可能付出一个精锐班的代价,带回来的也只是片面滞后的情报。”
众人沉默。
陈朝阳的目光变得悠远,
“同志们,我们脚下的地球,是圆的。”他忽然说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事实。
“如果我们能有一双‘眼睛’,不受山川阻隔,不受国界限制,高悬于九天之上,日夜不停地凝视着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你们觉得,这台电台,”
他拍了拍桌上一部笨重的苏制电台,“它的意义会不会发生根本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