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位者一直静静地聆听着众人的发言,不时在面前的笔记本上记录下要点。
待主要意见都已充分表达,这才抬起目光,综合各方考量,为这场至关重要的会议做出了总结决断:
“同志们的意见都很中肯,方向很是一致。
江都石油的发现,是关系国家战略全局的大事,是机遇,更是考验。
我们的方针,可以概括为十二个字:‘埋头苦干、保密第一、逐步建设’。”
他具体阐释道:
“‘埋头苦干’,就是要汉东的同志们,去除一切浮躁之气,暂忘所有虚名,脚踏实地,
将全部精力、智慧与汗水,都投入到扎扎实实的勘探、开发和艰苦创业中去。
不宣传,不声张,不搞任何形式的庆功,要准备做无声的英雄,当无名的开拓者。”
“‘保密第一’,这是生命线,是所有工作的前提。
这件事的知情范围,要立即进行严格界定,仅限于在座各位及后续经北平批准的极少数必要人员。
江都油田区域的一切活动,必须进行最有效的伪装和掩护。
警卫工作要立即升级,由重文同志协调总参和华东军区,抽调绝对可靠的精干部队,以生产建设、垦荒等合法名义秘密进驻,实行军事化管制和警戒,确保万无一失。”
“‘逐步建设’,就是要实事求是,循序渐进。当前的核心任务是扩大勘探,
尽快证实可靠储量,并着手进行小规模、实验性的开采和提炼。
要主要依靠汉东本省和油田自身的力量,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土法上马,洋法学习,克服一切困难。
北平各相关部门,要在政策、技术、人才和必要的外汇资金上,给予秘密的、强有力的支持,但切忌贪大求全,必须稳扎稳打。”
最后,他的目光变得异常坚定,他环视在场每一位负责人,一字一句地强调:
“就这样决定。
请重文同志同志牵头,负责协调安全保卫、防空部署及与国防相关的一切调配;
负责经济和工业建设的同志,秘密支持与资源调配。
立即以军委和政务院的名义,向汉东省委和陈朝阳同志发出绝密电令,传达这十二字方针。
要明确告诉他们,北平相信他们的能力和忠诚,国家期待着他们的好消息。
但必须在绝对保障安全的前提下,为国家打出石油,打出志气,也打出我们在能源上的独立与尊严。”
“是!”
会议结束,众人的身影无声地融入北平沉沉的夜色。
办公室的灯光熄灭,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但一项关乎共和国工业血液的秘密战略,已经在这看似平静的夜晚被正式启动。
北平的决断,穿越广袤的国土与寂静的夜空,精准地飞向南方那个肩负重托的陈朝阳手中,更飞向那片刚刚点燃地火、用忠诚与智慧去守护和开发的苏北荒原。
苏北的秋夜,旷野被浓墨般的黑暗彻底吞没。
唯一的光源,是吉普车那两盏昏黄得如萤火的车灯,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剧烈地颠簸、摇晃,勉强照亮前方不过十余米的路径。
从京州到江都,地图上的直线距离不算遥远,但在现在这个年代的条件下,这却是一段极其艰难的旅程。
没有路灯,没有路标,更没有后世的导航,全凭司机对大致方向的记忆和白天偶尔走过一两次的经验,在纵横交错的乡间土路和荒滩小径中摸索前行。
车轮不时陷入深深的车辙,溅起泥水;
底盘剐蹭到突起的土坎,发出刺耳的声响。
陈朝阳裹紧半旧的军大衣,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而晃动。
坐在副驾的王小川回过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首长眉宇间难以掩饰的倦色,忍不住再次开口劝道:
“首长,这路还长着呢,而且颠得厉害。
您闭眼歇一会儿吧,到了地方我立刻叫您。”
陈朝阳的目光依旧凝视着窗外无边的黑暗,只是微微摆了摆手:“不碍事。
心里装着事,睡不着。”
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给王小川听:“早点到,早点看到岩芯,早点把下一步的架子搭起来,我这心才能踏实。时间不等人啊,小川。”
王小川张了张嘴,还想再劝,但看到首长那在黑暗中依然锐利、写满专注的侧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十分明白,一旦涉及到工作和任务,首长的意志就像钢铁一样坚定。
他只能默默地转回身,更加仔细地帮司机盯着前方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路面。
行程无法精确计算,时间在颠簸与沉寂中被拉长,只能凭借体感和星辰的位置大致估算。
终于,在经历了近五个小时的颠簸之后,远处黑暗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几点微弱的光亮。
“首长,到了!
前面应该就是勘探队驻地!”
一直全神贯注的司机,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沙哑,脚下轻轻给油,疲惫的吉普车发出最后一阵低吼,加速朝着光亮处冲去。
车辆刚刚接近营地外围的暗影,一个警惕的声音立刻响起,伴随着枪械保险被打开的轻微“咔嚓”声:
“站住!什么人?”
两道手电筒的光柱立刻从路旁的简易工事后射出,精准地打在吉普车的风挡玻璃上,光影中,两名持枪哨兵的身影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眼神锐利。
司机一脚刹车将车停稳,迅速摇下车窗,探出头压低声音回应:“省委陈书记,自己人!”
哨兵显然接到过通知,但并未放松警惕,其中一人持枪上前,借着车灯和手电光,仔细核查了王小川递来的证件,这才收起枪,立正敬礼:“首长辛苦了,请进!”
另一名哨兵则迅速转身,用手电筒朝着营地核心方向,有规律地晃了几下,发出了安全信号。
车辆这才得以缓缓驶入营地核心区,碾过最后一段崎岖的盐碱地,带着满身的泥泞与风尘,猛地停在了两盏用木杆挑起的马灯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