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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无回桥

    萧霁月的话音在死寂的空地上回荡,带着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

    沈青崖甚至没有抬头看她,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接引人身上:“规矩是持令者及其同行。她,不算。”

    接引人的目光机械地转向柱顶的萧霁月,干涩道:“无令者,视为入侵。驱逐,或……抹杀。”

    “哎呀呀,好大的威风。”萧霁月咯咯轻笑,身影如一片红黑羽毛般轻盈落下,恰好落在沈青崖与祭坛之间。

    她无视接引人,反而凑近沈青崖,眨着眼,用亲昵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的语调说:“沈姐姐,别这么小气嘛。这鬼地方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说不定……妹妹我还能帮你解决掉一些麻烦呢?”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凌千锋的方向。

    接引人僵硬的脖颈微微转动了一下,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准。无令者,若过关,需付出三倍代价。”

    三倍代价!

    此言一出,连凌千锋都为之侧目。

    谢文风终于开口,他玉骨扇轻摇:“萧少主,你的游戏,请自便。但若你的游戏波及到我琅琊阁的合作伙伴……”

    他目光倏地扫过萧霁月,虽在笑,眼底却无一丝温度:“谢某不介意让你提前出局。”

    萧霁月笑容一滞,随即又绽开更大弧度:“谢阁主好大的煞气,人家好怕哦。哼,风险越大,收益越高。我这人,就喜欢玩大的。”

    她目光扫过沈青崖和凌千锋,意有所指:“况且,有些‘门’,正经持令人未必进得去,而我这种付了‘买路钱’的,说不定反而能见到真佛呢?”

    接引人手臂抬起,三座白骨桥在深渊上凝聚。

    “规则:三桥并行,仅一座为‘生路’。择错,或跌落,或永堕虚无。时限,半柱香。最终,只取最先抵达者一人。”

    凌千锋眼神一厉,率先冲向中间骨桥,却被强大的排斥力逼退。

    他转而冲向右侧骨桥,立刻被无数怨灵纠缠,举步维艰,立即退了回来。

    萧霁月见状,红唇勾起一抹讥讽:“凌大门主,看来你不够‘资格’呢。煞气太重,脏了我的裙子。”

    说话,她嫌弃地退后,目光最终落在那座气机最为晦涩的左桥。

    凌千峰脸色铁青,冷哼一声,不再搭理肖霁月。

    “看来,我们没得选了。”谢文风语气平静,但身形已微妙地挡在沈青崖与另外两人之间。

    沈青崖没有犹豫,率先踏上了左桥。

    谢文风紧随其后,与她并肩。

    凌千锋冷哼一声,虽极不情愿,但规则所迫,也只能阴沉着脸跟上。

    萧霁月则轻笑一声,宛如游玩般走在最后:“四个人挤一座桥,这下可热闹了。”

    四人刚一上桥,只见桥面符文依次亮起金、绿、蓝、红、黄五色光芒,对应五行之力,狂暴的能量流如同失控的潮汐,毫无规律地席卷而来。金属性的锋锐剑气、木属性的缠绕藤蔓、水属性的冰寒暗流、火属性的爆裂炎球、土属性的沉重压迫,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沈青崖体内垂龙涎受引躁动,脸色一白。

    谢文风玉骨扇展开,瞬间计算出能量流最薄弱处,一把揽住沈青崖的腰,带着她于间不容发之际穿梭闪避。

    “跟紧我的步伐。”他对沈青崖说道。

    凌千锋怒喝一声,长剑出鞘,剑气纵横,试图以力破巧,硬撼能量流,消耗巨大却寸步不让,目光始终锁定沈青崖,防止她耍花样。

    萧霁月身法如鬼魅,在能量间隙中飘忽,偶尔引偏一道攻击添乱,笑道:“凌大门主,火气别那么大嘛!”

    刚闯过五行乱流,四人尚未来得及喘息,脚下白骨桥便剧烈震颤起来。细密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桥面上蔓延,仿佛整座桥随时会从内部瓦解。

    “这桥撑不住太久。”谢文风揽着沈青崖,桥结构正在飞速崩坏。

    凌千锋一剑劈开一道残余的烈焰,气息微乱,厉声道:“速速通过!”他紧盯着沈青崖,防备着她,却也深知若桥毁了,所有人都将葬身于此。

    萧霁月足尖轻点,避开一道从裂缝中窜出的土刺,语气依旧带着玩味,眼神却凝重了些:“看来主人家的耐心不怎么样嘛。”

    就在这内外交困、桥梁即将分崩离析的危急关头,周遭景象骤然扭曲。

    浓郁得化不开的白雾凭空涌现,瞬间将四人吞没,不仅隔绝了视线,更将每个人的意识强行拖入了独属于自己的炼狱。

    沈青崖面前,师父的身影浮现,不再是平日的仙风道骨,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深深的哀伤。

    他轻声叹息,那声音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得沈青崖几乎喘不过气:

    “惊鸿,你竟怀疑我?与这些人为伍,惊鸿,你让为师……太失望了。”

    “没有!师父!”

    沈青崖呼吸一窒,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八岁那年,在尸横遍野的乱世中蜷缩等死的小女孩:“乱世之中,在我八岁那年,惊鸿快死了,是您救了我,是您给了我另一次生命,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从未感受过的温暖,您教我习武,授我读书明理……此恩此情,惊鸿永世不忘!”

    过往温馨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泪眼朦胧,是师父将她从泥泞中抱起,是师父在寒夜为她披上外袍,是师父手把手教她写下第一个字,是师父在她练剑受伤时心疼她,这些温暖的记忆,与徐祯客那冰冷的指控疯狂冲突,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

    “我不想信他的,师父!”

    她声音带着哽咽,像是在祈求一个能否定一切的解释:“可是师父,徐祯客他说,他说您的死是一场交易,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如此污蔑您?若您的死真是阴谋,我沈惊鸿在此立誓,必手刃仇敌,为您血恨!”

    幻象中的万象师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有痛心,有怜悯,还有一丝看着误入歧途爱徒的无奈。

    他缓缓伸出手,掌心向上,如同过去无数次召唤她那般,声音变得更加温和:

    “痴儿啊痴儿,你被他骗了。那徐祯客,他曾是为师最寄予厚望的师兄。可他醉心于掌控那股不该存于世的力量,心性大变,走火入魔。当年他为了抢夺《沧海明月图》,几乎将为师毙于掌下。你看到他如今的模样了吗?那就是被力量吞噬,扭曲心智的下场。他囚禁于那暗无天日之地,心中积郁的唯有嫉妒与怨恨,他恨为师得到了师父的传承,恨为师走出了自己的道,更恨为师有你这样出色的弟子。”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沈青崖心上。

    徐祯客对师父的强烈恨意是真实的,他被囚禁于青铜密室也是事实。

    “他告诉你《无争心法》是缰绳?告诉你垂龙涎是淬炼?哈哈哈……”

    万象师的幻象发出低沉而苦涩的笑:“若真是如此,为师为何要让你受这十年寒毒噬心之苦?若真是如此,为师为何不早早将一切告知于你,师徒同心,其利断金。惊鸿,你用你的心好好想想,他,才是那个将你引向毁灭,意图拆散我们师徒,让你在迷茫与痛苦中自我毁灭的真正魔头。”

    他的眼神充满了恳切与担忧,伸出的手又向前递了几分,仿佛要穿透这幻境的阻隔,将她从“歧路”上拉回:

    “来,惊鸿,莫要再被他的谎言迷惑。抓住为师的手,我带你走出这污秽的幻境。待出去之后,为师会给你一个完整的解释。”

    那只手,代表着过往全部的温暖,信任与依赖,是她此生在黑暗中前行的唯一灯塔。

    沈青崖看着那只熟悉的手,意识几乎要沉溺进去,脚步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前。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幻影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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