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岛,已经不能称之为岛。
它是一座用亿万生灵的绝望与死亡,堆砌而成的巨型墓碑,沉默地矗立在天地之间,向每一个闯入者,昭示着神明的残忍。
腥咸的海风,在靠近岛屿的瞬间,便化作了刺鼻的、混合着浓郁血腥与骸骨腐朽的恶臭,仿佛连空气本身,都早已死去。
“破浪号”作为旗舰,一马当先。船头的谢长风脸色凝重,下令放下一艘小型探路舟。
然而,就在探路舟距离沙滩还有百丈之遥时,异变陡生!
“砰——!”
一声沉闷巨响,那艘小舟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四分五裂!船上的两名橘神卫被巨力掀飞,口喷鲜血落入海中,转瞬便被救起,却已人事不省。
整支舰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这是?”
“是屏障!”听到乔兮月的话,周景琰瞳孔猛缩,一把夺过强弓,弓开满月!
“咻!”破甲箭离弦而出,却在飞至半途时,仿佛陷入泥沼,速度骤减,最终在一阵微不可见的涟漪中,化作齑粉!
甲板上一片死寂。
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绝望囚笼,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就在此时,乔兮月掌心那枚“雷引罗盘”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嗡——!
那不是金属的嗡鸣,而是一种直击灵魂的战栗!罗盘中央的指针,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死死锁定了屏障东北角,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区域!
与此同时,白骨岛之巅,那座黑色祭坛上的幽蓝鬼火轰然暴涨!
一圈深紫色的精神冲击波,如同水面涟漪,无声无息地从祭坛中央扩散开来,瞬间扫过了整片海域!
嗡——!
旗舰之上,所有人的大脑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钢针狠狠刺穿!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与撕裂。视野扭曲,感官错乱,甲板、海洋、天空……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化作了旋转的、怪诞的色块。
下一瞬,当周景琰的意识重新聚焦时,眼前的海景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呛人到极致的浓烟和灼人的热浪!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本能地挥袖挡在面前。
这里是……金銮殿!
可那雕龙的梁柱正在烈焰中哀鸣、坍塌,明黄的帷幔化作黑色的蝴蝶漫天飞舞。
【看看你的江山……太子殿下。】那冰冷的意念在他耳边低语,充满了戏谑。
他僵硬地转头,看向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那身他再熟悉不过的龙袍,直挺挺地倒在龙椅之下,胸口,插着一柄他送给父皇防身的淬毒匕首!
父皇!
“不——!”周景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他想冲过去,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熊熊烈火,将他最敬爱的父亲,将整个大周的江山,吞噬殆尽!
甲板上,一个又一个橘神卫陷入了各自的地狱,或见家宅被焚,或见妻儿离散,哭喊声、嘶吼声此起彼伏。
乔兮月心急如焚,可下一瞬,她的世界,也轰然崩塌。
她回到了青河镇,回到了那个她亲手打造的,温暖的家。
院子里,阳光正好,黎子钊正含笑看着她。
“月儿,你回来啦。”
这声呼唤,让她心中所有的戒备都瞬间瓦解。
可当她想走上前去时,却看到黎子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还有身后的赵桂花、黎天佑、潘凤霞……所有她最珍视的亲人,身上毫无征兆地爬满了那狰狞的、紫色的毒蝎图腾!
他们蜷缩在地,痛苦地翻滚,用指甲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皮肤,带起一片片血肉。
“月儿……好痒……救救我……”黎子钊抬起头,那张总是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痛苦与祈求,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可那只手,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
“不……不——!!!”
乔兮月的理智,在那一刻,彻底崩断!
她知道这是假的!
她知道这是幻象!
可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仿佛要将她撕裂的剧痛,却是如此的真实!
就在她的理智即将被撕裂的瞬间,幻境中,那个伸出手向她求救的黎子钊,他的脸,竟出现了刹那的、如同水波般的扭曲!那张温润如玉的古装面容,在一瞬间,竟与她记忆最深处,那个穿着白衬衫、在大学图书馆里对她微笑的现代男友的脸,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月儿……”
两个不同的声音,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轰然相撞!
【你的心……藏着另一个世界?有趣……】那个冰冷的意念带着一丝贪婪的玩味,再次响起。
这一刻,乔兮月所有的嘶吼、所有的挣扎,都戛然而止。
她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和那张阳光下的白衬衫的脸,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在她脑海中疯狂重叠、撕扯,带来的不再是心碎,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谬绝伦的割裂感!
“你是谁?”她没有嘶吼,只是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轻轻地问。
那个伸着手、满脸痛苦的“黎子钊”,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乔兮月缓缓地、一寸寸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浸透的眸子里,所有的痛苦与绝望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足以冻结地狱的、绝对的冷静与森寒。
“你不是他。”
“你用我的记忆,我的珍视,我的恐惧,编织了这个牢笼……”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在解剖尸体般的精准,“你甚至……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她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被触及逆鳞的、毁天灭地的杀意。
“那么,现在,轮到我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没有扑过去,而是猛地闭上了眼睛!
任由那虚假的幻象世界在她面前分崩离析!
她的意识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循着那丝窥探的意念,逆流而上,在那无尽的精神黑暗中,精准地、狠狠地,刺向了那座白骨祭坛上,那个高高在上的、所谓的神!
“你——在——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