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的入口,在白骨之岛的中央翕张。
    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伤口,还在有规律地搏动着。从那伤口之中,喷吐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浓郁血腥与金属锈蚀的诡异气味。
    周景琰和一众橘神卫闻到的是极致的恶臭,而乔兮月,在吸入那气味的瞬间,大脑却“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不是单纯的腐臭!
    这股味道……是福尔马林!是她在现代医学院的标本室里,闻过无数次的味道!
    一股源于现代灵魂深处的、荒谬到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猛地捂住口鼻,胃里翻江倒海,那不是生理上的恶心,而是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三观被暴力碾碎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公主!不能再往前了!”一名橘神卫百夫长死死地拉住缰绳,他胯下的战马早已被那诡异的气味吓得四蹄发软,口吐白沫。“这下面……有大恐怖!”
    乔兮月抬起头,指着那几十条从旗舰延伸而出,深深钉入岛屿内部,还燃烧着熊熊烈焰的铁索,声音因惊骇而微微发颤:“桥,是他为我们搭的。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周景琰翻身下马,他走到乔兮月身边,看到她煞白的脸色,心中一紧,但那双恢复清澈的眸子里,依旧是与她如出一辙的决绝。“皇姐说得对。我们不下去,他也会想办法把我们拖下去。”
    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那群同样面色凝重,却无一人后退的橘神卫,猛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我与公主,为全军前锋!此去,若我二人身死,由独臂将军秦山接替指挥,撤回泉州,将此地一切禀明我姐夫黎子钊,听他号令!”
    “殿下!”那名被点到名字的独臂老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虎目含泪。“末将愿为您与公主殿下,趟开这条黄泉路!”
    “这是军令!”周景琰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属于储君的不容抗拒的威严。
    他不再多言,一手持剑,一手护在乔兮月身侧,第一个踏上了那条通往深渊的、燃烧着烈焰的铁索桥。
    ……
    沿着倾斜的铁索向下滑行,两侧不再是冰冷的岩壁,而是一种半透明的、如同活物般在缓缓搏动的……血肉组织。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材质,仿佛是将无数生物的骸骨与血肉融化后,重新浇筑而成,表面覆盖着一层黏滑的薄膜,还在有规律地一起一伏,仿佛整座岛屿,都在呼吸。
    无数条闪烁着妖异紫光的“血管”,如蛛网般密布在墙壁之内,将那微弱的、来自地底深处的光芒,输送到每一个角落,照亮了这条通往地狱的食道。
    “呕……”几名年轻的橘神卫,再也无法忍受这诡异的场景,当场便弯腰吐了出来。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巢穴。这里,分明就是某个巨大生物的……体内!
    甬道豁然开朗。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地下空腔,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他们,闯入了一间……活体实验室。
    巨大的、通体由某种半透明晶体制成的圆柱形培养皿,如同一片沉默的森林,林立在这个空间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培养皿之中,都浸泡着墨绿色的、散发着福尔马林与腐烂气味的浑浊液体。
    液体之中,悬浮着的,是一个个早已失去了生命的、被“龙噬之咒”彻底扭曲的生物标本。有长出八只触手的巨鲨,有背生骨翼的雪豹。
    而位于实验室最中央的那个,最为巨大的培养皿里,浸泡着的……是人。
    数十具肢体残缺的人类尸体,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破烂玩偶,被那紫色的菌丝强行缝合、拼接在一起,构成了一个臃肿、扭曲、怪诞到极点的“缝合巨人”。
    它的身上,有老人的皱纹,有女人的长发,甚至还有孩童那小小的脚掌。
    “畜生!畜生啊!!!”一名橘神卫百夫长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他认出其中一位是出海前请他喝过酒的老渔夫,双目赤红,状若疯虎,提刀便要冲上去。“我要杀了你!!”
    “站住!”乔兮月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她一把拉住那名失控的百夫-长,指着培养皿下方那些闪烁着紫光的“血管”。“别碰它们!这些东西,一旦破裂,里面的毒液和孢子会瞬间污染整个空间!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就在此时,周景琰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没有去看那些令人作呕的实验品,而是猛地抬头,看向空腔的另一侧。那里,无数闪烁着紫光的“血管”汇集于中央,共同供养着一枚悬浮在半空中的、高达数丈的巨大白色晶体。
    “皇姐,”他捂住胸口,脸色有些发白,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我的心跳……在加快。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
    那是一种源于血脉深处的悸动,仿佛某种铭刻在基因里的钥匙,在此刻感应到了属于它的锁。
    乔兮月心头一紧,立刻明白了什么。“景琰,别过去!”
    但周景琰却仿佛着了魔,缓缓摇头,那双眼眸死死盯着那枚晶体,一步步走了过去。“不,皇姐,我必须去。那里……有我们周氏的答案。”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朝着那枚白色晶体,缓缓按了上去。
    在他指尖触及晶体的瞬间,嗡——!
    一道紫光从晶体中爆射而出,精准地笼罩了他!周景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在晶体之上!
    那晶体表面,原本流动的光点疯狂汇聚,竟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开始显现出一行行燃烧着紫色火焰的文字!那不是篆刻,那是直接烙印在他脑海里的、属于他周氏一族的血脉图谱!
    从大周开国太祖周玄德,到高祖,到曾祖……再到他的父皇周瑾瑜。
    【周玄德——标记:初代龙种(原生),血脉纯度98.7%,具备极强的能量传导性与变异潜力。】
    【周元宏——标记:二代返祖体,血脉纯-度91.3%,出现轻微排异反应,样本价值降低。】
    【周瑾瑜——标记:十三代稀释体,血脉纯度42.6%,性情多疑,有暴力倾向,可作为不稳定温床备选。】
    他看到了乔兮月的名字——周静姝。
    【周静姝——标记:十四代突变体(高价值),血脉出现未知良性变异,精神韧性极高,与‘龙噬’咒文契合度:99.9%!列为……一号培养目标!】
    最后,晶体上所有的文字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的名字——周景琰。
    下一瞬,他的脑海中不再是文字,而是一幅幅冰冷的画面!他看到自己从出生到成年的每一个瞬间,都被一双无形的眼睛观察、记录、分析……他的性格、他的天赋、他的每一次喜怒哀乐,都被量化成一串串冰冷的数据。
    最终,画面定格,一个冷漠的、不带丝毫感情的机械音在他灵魂深处响起:【评估完毕。十四代稳定体,性格温和,易于操控。价值评定:B+。可作为‘一号培养目标’失败后,激活的……备用容器。】
    “噗——!”
    周景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被那股力量狠狠弹开,摔倒在地。
    他没有去看自己的伤,只是抬起头,那张俊朗的脸上,没有泪,没有恨,只有一种三观被彻底碾碎后的、极致的空洞。
    “备用……容器……”
    他喃喃自语,随即,发出一阵压抑的、仿佛在撕扯自己灵魂般的低笑,笑声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了滔天的怒火与杀意!
    乔兮月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因颤抖而冰冷的手。
    周景琰缓缓转过身,那张俊朗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消失,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碾碎了尊严与骄傲之后,化为实质的、足以焚尽九天的无上杀意。
    “姐夫他……说错了……”
    他看着乔兮月,一字一句,声音平静得可怕。
    “这不是阳谋。”
    “这是我周氏皇族,延续了数百年的……”
    “国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