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黎簇脑补自己即将被五花大绑,黑瞎子狞笑着拿出老虎凳辣椒水的恐怖画面时,一阵轻微的衣料摩擦声靠近。
    黎簇全身的肌肉瞬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屏住呼吸,蓄势待发。
    然而,预期的逼问或恐吓并没有降临。
    一个硬邦邦,带着包装纸棱角的东西,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背。
    黎簇吓得一哆嗦,差点原地弹起来。
    他缓慢僵硬地掀开一点点眼皮,从手臂构成的狭窄缝隙里偷偷望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停在他面前。
    掌心向上,上面躺着一块……压缩饼干?
    军用包装,方方正正,看着就硬得能硌掉牙。
    再往上,是干净整洁的深蓝色连帽衫袖口。
    黎簇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这…这什么操作?断头饭?最后的晚餐?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位大佬的行为逻辑,刚刚才冷酷无情地戳穿他,现在又跑来投喂?
    精神分裂吗?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没什么耐心等他进行复杂的心理活动。
    见黎簇没反应,那只拿着压缩饼干的手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动作依旧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点完成任务般的机械感。
    黎簇心脏狂跳,大脑一片混乱。
    接?还是不接?这是个问题。
    接了是不是就代表认怂?
    不接会不会被当成挑衅然后被张起灵给一拳攮死?
    他脑子里两个小人疯狂打架。
    最终,在张起灵那无声的眼神压迫下,黎簇屈服了。
    他飞快地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捏住了那块压缩饼干包装纸的一角。
    然后闪电般地缩回手,把饼干死死攥在手心。
    整个动作快速干脆,全程没碰到张起灵的手指哪怕一下。
    张起灵似乎毫不在意他这看起来不知是嫌弃还是忌惮的交接方式。
    任务完成,他收回手,重新插回连帽衫口袋里,身影无声地退回了原来的阴影里。
    仿佛刚才那投喂行为只是黎簇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
    黎簇捏着那块硬邦邦的饼干,感觉手心全是汗。
    他偷偷瞄了一眼,饼干包装完好无损。
    但张起灵给的东西…能吃吗?
    不会里面藏着什么吐真剂或者定位器吧?
    黎簇脑子里瞬间闪过一百种特工电影里的下毒手法。
    他犹豫了足足三分钟,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在过分安静的洞穴里格外响亮。
    黎簇的脸瞬间涨红。
    旁边传来黑瞎子毫不客气的哼笑出声,显然是听见了。
    听着耳边张扬的嘲笑,黎簇气得要死。
    他是很不愿意接受张起灵的好意的。
    搞清楚自己是穿越时空了后,他其实最抗拒的不是这个年轻版的吴邪,而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张起灵。
    他其实知道很多事。
    他知道汪家覆灭后,吴邪就带着人手去长白山接张起灵了。
    而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醒来只是孤身一人被丢在火车上。
    这些往事,黎簇越想越心烦。
    管他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黎簇今天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只能接受张起灵的施舍了。
    黎簇撕开包装,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嗯……
    只有一股麦子烤糊了的、极其朴实的味道。
    拿他背包里的蛋白棒不太方便,看来只能吃张起灵给的压缩饼干了。
    他如同仓鼠啃坚果般,小口小口啃着这块坚硬的压缩饼干。
    “哎呀,小朋友。”黑瞎子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啃个饼干犹犹豫豫的,至于吗?哑巴又不会给你下毒。”
    黑瞎子大大咧咧的外表下是敏锐的感知力,“吴邪,阿宁那边叫你,快去吧。”
    吴邪被黑瞎子喊得回过神,他深深看了一眼角落啃饼干的黎簇,眼神复杂。
    那眼神里有未褪的受伤,更多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困惑。
    他默默收起自己那个被黎簇嫌弃的水壶,朝着阿宁的方向走去。
    黑瞎子维持着他那副“看戏”的悠闲姿态,一条长腿随意地伸着,后背懒洋洋地靠着岩壁。
    同时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盒青椒肉丝炒饭,慢条斯理地吃着。
    只他墨镜后的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过黎簇,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从未消失。
    营地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水壶偶尔的晃动声,以及篝火燃烧木柴发出的噼啪轻响。
    紧张的气氛似乎随着短暂的休整而有所缓和,但那种无形沉重的张力并未消失,变为暗流在每个人之间无声涌动。
    黎簇依旧是很多人的视线中心,被几道含义迥异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笼罩着。
    张起灵在远处默默看着黎簇。
    他在沙漠中“捡”到的青年此刻将自己缩得很紧,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宽大的冲锋衣外套包裹着他瘦削单薄的身体,额发凌乱地垂下来,遮住了那双惊惶未定、藏着太多秘密的眼睛。
    火光在他苍白的侧脸上跳跃,勾勒出青年尚未完全褪去青涩的轮廓线条,只是此刻那线条绷得死紧,写满了惊魂未定和生人勿近。
    他像一颗被强行剥开坚硬外壳,露出里面脆弱果仁的坚果。
    狼狈地暴露在空气中,被审视,被探究,被不怀好意地掂量。
    偏偏这副惨兮兮又带着点倔强的模样,落在某些人眼里,又奇异地戳中了某些隐秘的萌点。
    吴邪旁边的一个伙计啃着干粮,视线扫过墙角那小小一团,忍不住压低声音嘀咕。
    “啧,这小男孩缩那儿,跟只被雨淋透了的鹌鹑似的,还挺…咳,那啥。”
    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含糊了过去。
    吴邪没吭声,只是默默撕着手中的压缩饼干,眼神复杂地看着黎簇。
    黎簇躲闪他时那惊恐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
    明明他算是这一群人里看起来最友好的人了。
    他们不仅年龄相仿,两人还是校友,应该更有共同话题才是啊。
    为什么偏偏就躲着他呢。
    而离黎簇最近的黑瞎子,则无声地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牙。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镜片反着跳跃的火光,遮住了眼底深处翻涌的,更加浓厚的兴趣和某种近乎捕食者的玩味。
    只是他们可想不到,黎簇表面乖巧脆弱,此刻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凭借他已知的信息摆弄他们。
    此一时彼一时,沙海的委屈可不能白受了。
    黑夜中,营地里篝火噼啪,光影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