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径直走向甲区主楼。
    大楼门口,一支负责巡视的小队正好交接班。
    看到面覆寒霜的黎簇,几人立刻停下脚步,齐声唤道:“簇教。”
    黎簇眼神没有一丝偏移,直接与他们擦肩而过,进入大楼。
    小队中一个年轻些的汪家人看着黎簇消失的背影,有些不确定地小声嘀咕:“簇教他……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旁边一个队员回忆了一下黎簇刚才的表情,挠了挠头,有些迟疑:“有吗?簇教平时不就那样?”
    被这么一说,先前开口的那人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毕竟“簇教”在他们心中,一直是强大、神秘且略带疏离的形象。
    他们并不知道,此刻的黎簇,何止是“心情不好”。
    大楼内部,黎簇对一路上的身份验证和扫描视若无睹,他的权限足以让他畅通无阻。
    黎簇径直走向电梯,按下通往最底层的按钮。
    电梯厢体在寂静中缓缓下沉,金属墙壁映出他阴郁的眼神。
    数字一格一格地跳动,最终,电梯停稳,门向两侧滑开。
    外面依旧是空无一人的密闭楼道。
    黎簇大步走出,直接走到那面熟悉的墙壁前,移开瓷砖,按下按钮。
    走廊尽头的石门缓缓向上升起。
    黎簇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中央,两个巨大的机械臂依旧在无声运转,维护着中间的青铜陨石碎片。
    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黎簇站定,扫过整个空间,声音冰冷:“出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带着隐隐的回音。
    片刻的死寂后,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黎簇猛地转过身。
    面容温润的白衣男子,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黎簇,”白衣男子语气不紧不慢:“我认为,你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进行理性的交谈,怒火会蒙蔽你的双眼和判断。”
    黎簇根本不接他的话茬,直接开门见山:“你什么意思?”
    白衣男子似乎对他的无礼并不意外。
    他摇了摇头,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说道:“好吧,鉴于你特殊的身份,我愿意多给予你一些包容和耐心。”
    白衣男子缓步向前靠近了几步,目光落在黎簇冰冷的脸上。
    白衣男子缓缓道:“吴邪死期将近,而能够亲手杀死他的人,就是你,黎簇。”
    他顿了顿,眼神深邃地看着黎簇:“但,并非是为眼前的你,而是另一个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他准备的终局。”
    黎簇皱眉,但此刻更关心另一个人的安危。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愈发寒冷:“你和汪予安,说了什么?”
    黎簇虽然不清楚汪予安之前为什么一直执着于想出去执行任务,但他了解汪予安。
    汪予安在他面前或许会撒娇耍赖,但绝会不分轻重、任性妄为。
    他之前已经明确警告过汪予安不要想着外遣任务,汪予安却还是选择了先斩后奏。
    这背后,绝对有问题!
    白衣男子闻言,脸上露出了点无奈的神情:“黎簇,我想,你对我有很大的误解。”
    白衣男子摊了摊手,“我并没有任何鼓动或者暗示他的行为,我仅仅是将你与他之间的真实关系,告诉了他而已。”
    白衣男子刻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至于他知道了这个‘真相’后,心里是怎么想的,又因此猜到了些什么……那就与我无关了。”
    “真实……关系?”
    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却瞬间刺穿了黎簇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几乎能想象到,汪予安在得知真相时,会是怎样的震惊、困惑。
    以及……对九门产生巨大的报仇欲望。
    所有的愤怒、担忧、后怕,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失控的洪流。
    没有任何预兆,黎簇猛地一步踏前,右拳狠狠地砸向了白衣男子的脸。
    一声闷响。
    白衣男子被这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得朝后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他脸上那副温润平和的面具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错愕和呆滞。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被击中的颧骨位置,那里并没有留下任何伤痕,但那种被冒犯的感觉却真实强烈。
    白衣男子显然完全没有料到黎簇竟然会对他动手。
    在这两百多年里,见过他的人屈指可数,每一个无不是对他敬畏有加,将他奉若神明!
    敢打他?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亵渎。
    “你──”白衣男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你做出了一个非常错误的选择。”黎簇冷声打断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黎簇不再看白衣男子震惊的脸,立刻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出口大步走去。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立刻赶往墨脱,找到汪予安。
    白衣男子看着黎簇决绝离开的背影,呼吸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急促。
    虽然这些物理攻击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他可是汪家的精神支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这个青年,不感激他的“青睐”和“坦诚”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如此以下犯上!
    白衣男子看着黎簇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石门之外,强压下怒火。
    白衣男子试图挽回威严,却又掩不住气急败坏。
    “黎簇,你太放肆了,你才是做出了一个最错误的举动!”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那种掌控一切的笃定:“我的运算结果,从不会出错。”
    “汪予安很快就会回来,出现在你面前,并且,会给你带来一个巨大的‘惊喜’!”
    他盯着黎簇没有丝毫停顿的背影,几乎是咬着牙补充道:“而你会为你刚才愚蠢的冒犯行为后悔的!”
    然而,黎簇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脚步甚至没有丝毫的迟缓,身影彻底消失在石门之后。
    沉重的石门开始缓缓落下,最终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白衣男子独自站在空旷的空间里,脸上的惊怒尚未完全平息。
    他回想着刚才黎簇离开前那个冰冷彻骨的眼神,心中第一次,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犹豫:
    难道,他这次的行动……真的不够妥当?
    但这个念头刚一产生,就立刻被他以强大的逻辑和自我认知强行碾碎。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的运算,是基于无数变量和数据推演出的最优解,是绝对理性、绝对正确的。
    他洞悉过去未来,掌控因果命运,怎么会出错?
    那个青年,一定是被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
    等他回去见到了立功归来的汪予安,亲眼见证了运算结果的精准和伟大,他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渺小和错误。
    青年一定会折返回来,为自己鲁莽愚蠢的行为,痛哭流涕地跪地道歉,乞求自己的宽恕。
    对,一定是这样!
    白衣男子重新挺直了脊背,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恢复了那种睥睨众生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