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垂眸。
    大概,还是送给萧峥的。
    这些年,他无比清楚她究竟做了多少件衣服送给萧峥。
    一共三十四件。
    她喜欢了萧峥十年。
    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放弃?
    她愿意用玉佩换云漆木笔送给他,已叫他震惊心疼不已。
    至于更多的……
    他不敢肖想。
    也不该肖想。
    他别开了眼,不再去看。
    ——
    江浔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了邺城。
    傍晚时分,他到了邺城一处小院前。
    院中,一个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玩着木制的小玩具。
    细细的手指握着拨浪鼓,却因为力气不足,只轻轻摇了两下,便开始喘气。
    一位妇人站在廊下,看着女儿这副模样,眼圈立刻泛红了。
    张夫人眼泪终究没忍住,滑落下来,“我那么好的女儿,怎么就会……”
    她的话未说完,声音已哽住,手指死死捏着帕子。
    一旁的张先生轻叹,缓缓走上前来,将她搂入怀中。
    张夫人再也忍不住,扑在丈夫怀里,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侍从快步走入廊下,“老爷,门外有一位江大人求见。”
    张先生疑惑,“江大人?我并不认识什么江大人。”
    侍从凑上前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张先生的神色瞬间变了,“快快请他进来!”
    主屋内灯火柔和,沉香缭绕。
    江浔稳坐主位,张先生站在一侧,恭恭敬敬,不敢抬头。
    侍女欲上前奉茶,江浔抬手止住,“不必多礼,今日前来,只是有件事,想请张先生帮个忙。”
    张先生听罢,顿时惶恐不已,连忙弯腰低头,“江大人折煞小人了,您可是朝中重臣,有何要事尽管吩咐,小人哪敢怠慢。”
    江浔眉目未动,只是淡淡开口,“张先生前些日子,可得过一块玉佩?”
    张先生没明白怎么回事,但不敢说谎,“确有此事。”
    说完后,他便想起,那天,那姑娘说她是沈家人。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年沈家夫妇似乎收养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似乎姓江。
    难不成……
    张先生猛地惊觉,倏然跪地,“江大人恕罪,小人实不知那玉佩竟与大人相关!”
    “那玉还在,小人这便奉还,只求大人恕罪。”
    江浔神色如常,“我确实是想要那块玉佩。”
    “但也没有平白拿人东西的道理,云漆木笔价值昂贵,你愿意以五千两银子和玉佩换它,这是你们之间的交易,我不会插手。”
    “我此次前来,是另有事,想与张先生再做一笔交易。”
    张先生心头忐忑不安,“大人请讲……”
    江浔抬手,门外立刻走进来一位身着官服,发髻整洁的老者。
    “太医院院判孟青,见过江大人。”
    张先生整个人僵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居然是太医院的太医!
    江浔开口,“我知道,张先生之所以愿意卖出云漆木笔,是因为你的女儿病重。所以我便请了太医前来为她诊脉。”
    张先生眼圈倏地泛红。
    他们家已没落多年,如今连请个好大夫都要东拼西借银钱,哪里敢妄想能请太医来看病?
    但今日……竟然成真了!
    江浔从袖中取出一块暗纹金边的腰牌,递过去。
    “这是我在京城一处偏僻的宅院,适合静养。”
    “你一家可迁过去住。自今日起,每月会有太医前往,为你女儿诊脉调养,所用药材,我也会负责,一直到她痊愈。”
    “这就是我想和你做的交易。”
    话音一落,张先生和张夫人已泪如雨下,重重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江大人,大恩不言谢!我们全家,永世不敢忘!”
    夜色沉沉,暮云如墨。
    一刻钟后,江浔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车厢里点着一盏小灯,灯焰摇曳,将他面容勾勒得清俊冷肃。
    他手中握着那块玉佩,指腹一遍遍摩挲着玉面的纹路。
    这是沈明姝贴身戴了多年的护身符,早已染上她的气息。
    江浔低头看着,一向冷淡的眼眸此时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将玉佩收进袖中,靠在车厢一侧,轻声吩咐,“加快。”
    车夫领命,鞭声骤响,马车飞快驶出邺城的夜幕。
    天光初亮,晨雾未散。
    江浔一夜未歇,马车甫一停稳,他便跨步而下,几乎没有片刻耽搁。
    门前候着的清和快步迎上来,“大人。”
    江浔第一句话便是,“她怎么样?”
    清和摇头,“还没醒,烧也还没退。”
    江浔心下一沉,脚步愈发快了,一路直奔小团斋而去。
    床上的沈明姝仍昏睡着,面色苍白,额头覆着湿帕。
    他从袖中取出那枚温润的玉佩,递给守在床边的小棠。
    “放在她身边。”
    小棠接过那块玉佩,指尖一触碰那熟悉的纹路,眼圈立刻红了。
    “有了这个,小姐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清和看着江浔疲惫的神色,低声劝道:“大人,您一夜未睡,要不要先歇一歇?属下守着就好。”
    江浔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沙哑:“不必。”
    他停了一瞬,又道:“把这些天的公文都带过来。”
    “可您才刚回来——”
    “我离京一天,肯定堆了不少事,不能拖。”江浔打断了他。
    清和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再劝,“是,属下这就去。”
    ——
    翌日,沈明姝睁开眼,睫羽微颤,视线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
    转眸便看到了江浔。
    他坐在床前,眉目清俊冷肃,冷得仿若不食人间烟火,却又透着一点点说不出的疲惫与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