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观战人群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抚掌赞叹:“好一个般若掌!”
他转向不远处的空应方丈,声音洪亮:“空应大师,贵寺佛子年纪轻轻,竟将般若掌练到这等境界。莫说南荒,便是东极大须弥寺、西漠大雷音寺中,怕也是少有人及啊!”
空应方丈闻言,嘴角不可避免地上翘。
场中,了因缓缓收掌,僧袍如云般徐徐垂落。
方才心头那一点戾气,已随掌力尽数拍出,消散于无形。他心境重新归于澄澈,如古井无波。
常年研习佛法让他不轻易动怒,但此刻,了因竟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畅快,仿佛是堵塞的经脉骤然通畅。
陈震单膝跪地,额角青筋暴起,正运功逼出了因打入他体内的炽热真气。
随着“噗“的一声,又一口淤血喷出,在地面上灼出焦痕。
他随手抹去嘴角血迹,目光复杂地望向了因:“好一个般若掌,好一个大无相寺佛子!陈某...心服口服。”
了因双手合十,神色平和:“陈施主为掌力所伤,不如入寺休养几日,待伤势好转再行离去。”
此刻,围观的武林人士纷纷飞身凑近。
陈震拄着弯曲的长剑艰难起身,突然“呸“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冷笑着对了因道:“休养就不必了,陈某可不想与你这位大无相寺的佛子有半分牵扯!”
了因闻言不由微微皱眉,心中困惑不解。
他自问与这位素不相识,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此人。
正当了因欲开口询问之际,身旁的空应方丈早已按捺不住,只见他一步踏出,声如洪钟,震得在场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阿弥陀佛!”空应脸上笼罩着寒霜:“陈施主,老衲念你身负重伤,本不愿与你计较。可你屡次出言不逊,辱及我寺佛子,未免太过无礼!”
他双目如电,直射陈震:“佛子诚心邀你入寺疗伤,你非但不领情,反而恶语相向,这是何道理?莫非真当我大无相寺无人不成?”
空应方丈越说越气,周身真气鼓荡,须发皆张:“今日你若不说个明白,休怪老衲不讲情面!”
陈震冷哼一声,目光掠过怒不可遏的空应方丈,直直与了因对视。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声音虽因受伤而略显虚弱,却字字清晰:“了因,陈某佩服你的修为,年纪轻轻便将般若掌练至如此境界,确实令人惊叹。但——”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中充满鄙夷:“陈某却鄙夷你的为人!”
“大胆!”空应方丈闻言勃然大怒,周身真气澎湃,就要出手教训这个口出狂言之徒。
他右掌刚抬起三寸,了因却已横移半步,单臂轻展如垂柳拂波,恰到好处地拦在空应身前。
了因面上不见丝毫怒意,澄澈的目光中带着困惑看向陈震。
“阿弥陀佛。陈施主,贫僧与你可是初次相识?”
“是!”
“贫僧可是在何处得罪过施主。”
“未曾!”
“那为何施主会对贫僧有如此成见?”
陈震闻言,嘴角的讥诮之意更浓,他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冷笑了几声:“无相禅僧,南荒大无相寺佛子,了因佛子当真是出去闯出好大的名头!”
他目光扫过一旁怒目而视的空应方丈,又转回了因身上,语气中带着说不尽的嘲讽。
“江湖盛传,说你这无相禅僧交游广阔,行事洒脱不羁。不论三教九流,王侯乞丐,但凡你觉得可交,便视若知己,从不论财富地位。”
他话音微顿,喉间涌上的腥甜让声音愈发嘶哑:“可如今看来,这所谓的洒脱交友,也不过是你这位佛子的伪装而已!”
此言一出,空应方丈的脸色瞬间大变,他身后的几位大无相寺弟子也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不定。
而周围观战的江湖众人听到这话,先是愕然,继而有人面露恍然,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色。
这些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了因的眼睛。
他眉头微蹙,周围众人似乎都对陈震所说之事有所了解,怕是唯独他一人被蒙在鼓里。
“陈施主,贫僧交友向来只凭本心,却不知这‘伪装’二字从何说起?”
空应方丈见状,面色微变,急忙上前一步,张口欲言:“佛子,此事——”
然而他话音未落,了因已倏然转头,目光平静地望向他。
那目光澄澈如镜,却让空应生生止步,喉头滚动两下,终是垂首退后半步。
陈震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先是愕然,继而眼中闪过明悟之色。
他强忍伤痛拄剑而立,眉头紧锁地望向了因:“你...你竟不知情?”
了因被问得愈发困惑。
“贫僧该知道什么?还请施主直言。”
陈震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不禁摇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原以为你屡次接受挑战,不过是拿闭关当说辞推脱。如今看来,倒是陈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了因被他这番没头没尾的话搅得心绪不宁,他刚要开口追问,却见陈震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电般直视着他。
“不知了因佛子,可还记得明珠城李修远?”
了因闻言一怔,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英姿勃发的锦衣少年,那个希望他莫要被困在南荒十万大山之中的故人。
想到这里,了因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骤然升起,他急忙上前半步,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自己未曾察觉的急切:
“李兄?李兄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
陈震仔细端详着了因脸上毫不作伪的急切与担忧,不由缓缓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却又夹杂着更深的悲凉。
“看来...你确实没有忘记那位布衣之交。我还当你成了名震江湖的佛子,就把当年与你煮酒论江湖的故人抛之脑后了…很好,这样很好…”
陈震深吸一口气,仿佛接下来说出的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李修远,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