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旭日东升。
伏牛山南麓,向城,街边一早餐铺内。
一个头戴斗笠、约莫三十来岁的黑衣男子,风卷残云般将几个大大的肉包子塞入口中,又将一大碗热汤一饮而尽,这才舒适地打了个饱嗝。
这个黑衣男子,正是鄂州那位侥幸逃过一劫的“铁拳帮”帮主裘鸿飞。
前些天,他召集帮中心腹,准备解散帮派,先避避风头。
毕竟那青白双煞,顺着大江西来,一路之上,毁帮灭派,血雨腥风。
无一势力,可撄其锋。
铁拳帮虽人多势众,可青白双煞一旦杀过来的话,那决计是抵挡不住的。
与其硬抗、然后被杀,倒不如暂时退避,待其离开之后,再重整旗鼓。
只是他没想到,青白双煞来得这么快。
当日,他因处理家事,临时离开了帮派。
返回时,便远远瞧见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似割稻谷般收割着铁拳帮众的性命。
惊惶之下,裘鸿飞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连鄂州城都不入,就直奔这边而来。
什么帮派基业,什么妻妾家财,都不如自家性命重要。
据他所知,被青白双煞所灭的那些帮会,其首脑没有一个能够逃脱。
他若贪恋家业,滞留鄂州,一旦被找到,必死无疑,唯有速速逃离,才是上策。
所以,他日夜兼程地赶路,不敢有丝毫懈怠。
短短数日,就狂奔了数百里,直到前日,抵达南阳,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来这边,不止是为了逃命,更是为了求援。
耗费无数精力,才将解散的铁掌帮帮众重新聚拢,在鄂州创立了铁拳帮。
几年下来,帮派经营得风生水起,蒸蒸日上。
然而,一夜之间,铁拳帮就被青白双煞彻底摧毁,这让他怎能甘心?
只是,仅凭他一人,想报仇雪恨,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只能找人帮忙。
堂叔裘千仞是指望不上的。
当年的“铁掌水上漂”,何等英雄,可惜听了一灯老和尚几句鬼扯,就解散铁掌帮出了家。
简直就是个废物!令裘家列祖列宗蒙羞!
因而,他虽知道堂叔裘千仞在荆湖北路的隐居之处,却压根没想过去那里。
去了也是白费功夫。
现在,他所能指望的强援,就在北边不远处。
“青白双煞,这对狗男女!”
“待我请来援手,定要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裘鸿飞念及帮派基业尽付流水,而自己也是惶惶如丧家之犬,便禁不住暗自咬牙切齿,手中汤碗重重地顿在桌面。
砰的一声,惊到了正在忙碌的夫妻两口子,见其神色不善,都不敢多说。
“该死的乞丐!”
动作一大,裘鸿飞便觉胸口隐隐作痛,不由得心中暗恨,宽大斗笠下,线条凌厉的瘦削面庞,已是阴沉如水。
前日在南阳郊外一家茶棚歇脚时,听得路过的几个乞丐,在那大肆谈论。
说神枪侠侣如何如何的替天行道、惩奸除恶,如何如何的得人钦佩,受人敬仰。
又说那些被灭的帮派,如何如何的欺凌乡里、作恶多端,如何如何的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裘鸿飞不忿之下,又自忖南阳与鄂州相距甚远,应不会被人认出,便忍不住想要教训教训那几个乞丐。
可没想到对方个个实力不弱,又人多势众,竟斗了个两败俱伤,甚至他吃得暗亏还多些。
不得不回到南阳休息了一天,直到今日天尚未放亮,才又继续出发,来到了南阳下辖的这么一座小县城。
“结账!”
裘鸿飞压了压斗笠,随意丢下几个铜板走出铺子。
见前面几个小乞丐正捧着破碗、倚在墙边晒太阳。
“又是乞儿!”
裘鸿飞心头恶意横生。
那双略显狭长的眼眸中,闪过毒蛇般阴冷的光芒,忽地冷笑着大步而去。
“闪开,莫要挡道!”
沉喝声中,裘鸿飞一脚一个,将他们全都踹翻在地,这才扬长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小乞丐们才痛哼着爬起。
个个脸上都是写满了气愤,他们都靠着墙,旁边路那么宽,哪里就挡道了?
又是片刻过后。
他们便再也顾不得气愤了,目光已是完全被两道身影吸引。
那是一个清俊挺拔的年轻书生和一个清丽绝伦的绝美道姑。
一个青衫磊落,一个白衣胜雪。
大袖翻飞,衣袂飘飘,两人并肩而行,竟是宛如画中走出的神仙眷侣。
几个偏远小城的小乞丐,何尝见过这等气质非凡的人物?
都是看得目瞪口呆,仿佛方才挨打的委屈和愤懑,已是抛到了九霄云外。
浑然没意识到,那两道身影已似徐实疾地来到近前。
更不曾发现,那年轻书生从他们身前路过时,竟于电光石火间分别在他们胸腹之间,轻飘飘地按了一掌。
只觉微风拂面而过,待恍过神来时,那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已飘然远去。
隐约间,似有轻细的声音随风而来。
“……果然是个歹毒狠厉之徒,先生若不出手,那几个乞儿必活不过三日。”
“既然见到了,自不能见死不救。”
“……”
“活不过三日……这说的是我们?”几个已清醒过来的小乞丐,面面相觑。
“那人明明踹的是你们肚子,可你们起身时,却捂着心口。”
“显然,那人在踹翻你们时,已用暗劲伤了你们心脉。”
“但现在不用担心了,那位大侠从你们身前经过时,已为你们疗治好了心脉暗伤。”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旁侧已是悄然多出了两个年轻乞丐。
“陈大哥,林大哥。”几个小乞丐都是面露惊喜。
“陈大哥,刚才那两位一人青衫,一人白衣,是不是就是你先前提过的青白双煞?”
紧接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机灵的小乞丐,便忍不住好奇地询问起来。
“呸,呸,青白双煞是那些坏人给起的绰号,我们应该叫神枪大侠和赤练仙子。”
“……”
伏牛山深处。
一座石屋矗立于峰巅,在周边苍翠林木掩映下若隐若现。
屋后,更有巨峰巍然耸峙。
其山腰处裂开一道深谷,谷口恰好与这处峰巅的平旷之地连接在了一起。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裘鸿飞顺着陡峭崎岖的山径,爬上了这处峰巅。
“终于到了!”
长吁了口气,斗笠之下,裘鸿飞脸上难掩激奋和期待,冲那石屋拱手:“铁掌帮裘家后辈裘鸿飞,求见……”
话没说完,便觉心口一痛。
裘鸿飞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一截尖锐的利器已从自己胸前透出,鲜血正顺着利器下沿不断往下滴落。
是谁?是谁在杀我?
念头一闪,利器便已抽离,创口鲜血狂涌。
裘鸿飞只觉浑身力气正疯狂流逝,眼中不由多出了绝望,拼命扭转身躯。
终于,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印入眼帘。
“青白双煞!”
裘鸿飞突然莫名地悲愤。
你们两个是属狗的么?老子跑了上千里,你们竟还阴魂不散地追上来斩草除根!
要不要这么狠啊!
裘鸿飞喉咙喀喀作响,想要怒骂,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最终颓然仆倒在地。
恍惚间,似听到了男子的笑声:“裘帮主,谢了!”
“谢!你!娘啊……”
最后一道念头闪过,裘鸿意识彻底泯灭,睁开的那双眸中还残留着不甘。
PS:二更到,关于一灯大师和裘千仞的隐居之地。
旧版说的是湖广南路,新版说的是荆湖北路。
而在南宋,是没有湖广南路这行政区划的,所以选用新版的荆湖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