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安走出治安局大楼。
    外面的冷风一灌,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手里那张轻飘飘的纸,此刻却沉得他手腕发酸。
    弃子。
    工具。
    一条用来探路的猎犬,用完就可以随时宰了扔掉。
    他脑子里,只有这几个词在反复冲撞。过去几十年,为赵家,也为那个体系,干了无数脏活累活,换来的就是这个。
    他忽然想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干响。
    所谓幻想,早就被磨没了。
    今天,不过是有人把血淋淋的现实,狠狠拍在了他脸上而已。
    既然路已经断了,那就换条路走。
    哪怕是条死路。
    ……
    赵家庄园,已经能闻到一股腐烂的气味。
    往日修剪整齐的草坪,如今野草疯长。往日里忙碌的佣人们,现在走路都贴着墙根,像一群游荡在自家宅子里的幽魂,气氛萎靡到了极点。
    书房里,酒气和食物的馊味混在一起,熏得人头疼。
    赵明宗蜷在宽大的红木椅子里,整个人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眼窝深陷,像是两个黑洞。
    赵平安走进去,将那张盖着红章的空白搜查令,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赵明宗的眼球费力地转了转,死死盯住那枚刺眼的红章。
    几秒后,他喉咙里挤出一阵干涩而古怪的笑声,笑着笑着,开始剧烈地咳嗽,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好,好啊!”他一把抓起那张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惨白,“他们要看疯狗咬人,那我们就咬给他们看!”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平安!”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变得尖利刺耳。
    “扩大!给我把排查的范围扩大!”
    “我们不只是要找那个杀手!”
    他血红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那些趁火打劫,吞了我们集团楼盘的王八蛋!”
    “那些以前被我们踩在脚下,现在敢在网上幸灾乐祸的杂碎!”
    “还有那些以为我们倒了,就敢伸手捡便宜的墙头草!”
    “一个都不能放过!”
    “我要让整个顺城都知道,赵家!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能撕烂他们的喉咙!”
    赵平安沉默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这不再是追查,这是一场关乎家族最后尊严的,毫无理智的报复。
    命令,被迅速执行。
    赵家残存的地下力量,如同一群被放出笼子的野兽,一头扎进了顺城的黑夜。
    城南,一栋别墅的地下车库。
    一个地产公司的老板刚停好车。
    四条黑影从水泥柱的阴影里窜了出来。
    没有半句废话。
    冰冷的钢管抡圆了,带着风声,狠狠砸在他的双腿上。
    “咔嚓!”
    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格外清晰。
    剧痛让老板在地上翻滚,哀嚎。
    为首的男人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一下下拍着他惨白的脸。
    “赵家的东西,烫嘴。”
    “给你三天时间,把吃下去的,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报复的范围在迅速扩大。
    之前那两个在网上发帖的受害者,只是个开始。
    赵家的执行队伍利用往事档案和技术手段,将更多在网上乱说话的人找了出来。
    这次,手段更加阴险。
    有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银行账户里的钱不翼而飞。
    有人莫名其妙地被伪造了巨额债务,催收电话打爆了手机。
    还有人被一封匿名的举报信,直接引来了税务部门上门调查。
    恐慌,在暗中无声地蔓延。
    然而,最嚣张的举动,是针对治安系统的。
    城东区,一辆正在夜间巡逻的治安车被一辆没有牌照的越野车逼停。
    车上下来七八个壮汉,二话不说,将徐坚和另外两名同事从车里硬生生拖了出来。
    拳脚,闷棍,毫不留情地砸在身上。
    徐坚试图反抗,但对方人多势众,而且下手极狠。他的胳膊当场被打到脱臼,身上也挨了好几下。
    那些人没下死手,但足以让他们在医院里躺上一个月。
    打完人后,为首的壮汉走到鼻青脸肿的徐坚面前,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不该管的事,少他妈管。”
    说完,一行人上车,扬长而去。
    消息很快传到了毕卓那里。
    他正在办公室里整理线索,听到自己的手下被打,手里的笔“啪”的一声,当场被他捏断了。
    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抓起外套和车钥匙就冲了出去,一路把油门踩到底。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病房里,徐坚的右臂吊着绷带,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在渗血。
    看到毕卓进来,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毕队!”
    “你别动!”
    毕卓几步冲过去按住他,看着自己兄弟这副模样,眼眶瞬间就红了。
    “王八蛋,这帮畜生!”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安抚了徐坚几句,转身就走出了病房,脸上布满寒霜,像是要杀人。
    他直接驱车赶回治安局,连电梯都等不及,一口气冲上楼。
    “砰!”
    周向文办公室的门,被毕卓一脚踹开。
    周向文正坐在办公桌后,悠闲地端着茶杯,吹着热气。被这声巨响惊得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些出来。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怒气冲冲闯进来的毕卓。
    “什么事,这么大火气?”
    “周局!”
    毕卓把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简易伤情报告,狠狠拍在桌子上。
    “我的三个手下,包括徐坚,在巡逻时被人打了!胳膊都打断了!对方还留下话,让我们少管闲事!”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
    “这肯定是赵明宗干的!他拿了你的搜查令,就在城里为所欲为!这是公然报复,是藐视法纪!我要求立刻出警,把他抓回来!”
    周向文终于慢悠悠地放下了茶杯。
    他拿起那份报告,慢条斯理地看了一遍,然后将其随手扔到一边。
    他抬起头,看着怒不可遏的毕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平淡地反问了一句。
    “证据呢?”
    毕卓被这三个字问得一愣。
    “什么证据?这他妈还需要证据吗?除了他赵家,现在谁敢这么嚣张!”
    “毕卓同志,”周向文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们是执法部门,办任何案子,都要讲证据。你有证据证明,打伤你手下的人,是赵明宗指使的吗?有人证,还是物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