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打开一个金属小盒,一枚琥珀色的胶囊躺在天鹅绒里。他用镊子夹起胶囊,尖端一碰,刺破胶囊。无色液体渗出,他小心翼翼倒进玻璃皿。
“这就是成品。”张朝声音压得很低,“涂在老鼠的牙齿和爪子上。再把粉末刷在它们全身。只要皮肤有哪怕一点点破损,毒素就会钻进去。”
他看一眼李明远脚边那些安静的老鼠,继续解释:“它不会马上要命。毒素会慢慢啃噬神经,中毒的人会在持续加剧的剧痛里,清晰感受着生命力流失。这个过程短则几个小时,长则半天。所有原料都是从王轩那儿来的,伪装过,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实验室试剂。”
张志成通过耳机,声音传过来:“所有相关的采购记录、运输清单和支付凭证的电子痕迹,我都抹干净了。数据上看,这些东西就没存在过。”
李明远没说话,只是蹲下身。他的手指划过十几只老鼠的背部,感受着肌肉和骨骼的强健。最后,他挑出六只体型最大、反应最快的个体。
张朝戴上特制防护手套,用一支精密涂药器,将玻璃皿里的毒液,一丝不苟地涂抹在每只老鼠的牙齿和爪子上。接着,他抓起软毛刷,蘸上粉末,均匀刷遍它们皮毛。整个过程,六只老鼠都异常乖顺,一声没吭。
李明远看着这六只士兵,问张志成:“庄园的安保系统图和人员排班表,更新了吗?”
“实时同步。”张志成回复,“他们人手加了一倍,但士气很差。我监控过他们的内部通讯,怨言和消极情绪占了多数。电子防御系统还在全开,可操作这些系统的人,已经开始懈怠了。”
李明远点头,把六只老鼠装进一个带多个出口的笼子。他瞥向远处灯火通明的赵家庄园,那光亮里透着一股死气。他在等,等一个最佳时机。
夜色渐浓。
赵家庄园里,巡逻的保镖们早没了之前的精气神。他们两人一组,机械地沿着固定路线走,脚步拖沓,目光涣散。其中一个干脆拿出手机,边走边刷短视频,耳机里隐约传来笑声。另一个靠在树干上,点着一根烟,根本不看四周。
他们都明白,赵家这艘船要沉了。没人愿为一份随时可能没了的薪水去拼命。所谓的忠诚,在绝对的颓势面前,一钱不值。
时机已到。
庄园外围一处隐蔽排水口,李明远打开笼子。他嘴里发出一阵频率极低的哨音。那六只老鼠得到指令,没一丝迟疑,迅速钻出笼子,悄无声息地溜进黑暗管道。
它们沿着复杂的地下管网,按张志成提供的最优路线,绕开所有已知的震动和声音传感器。很快,它们从住宅区外围一处花坛的通风格栅钻了出来。
六只老鼠分成三组,从不同方向,贴着墙根和灌木丛的阴影,潜向灯火辉煌的主宅。
尽管人力防卫已经松懈,但电子安防系统还在工作。其中一只老鼠穿过一片空地时,它的体温触发了草坪里的一个被动式红外探测器。
安保监控室里,刺耳的警报声猛地响起。
值班的安保人员吓得一激灵,立刻从椅子上坐直。屏幕上,代表A区7号探测器的红点正疯狂闪烁。
“A区发现移动目标!体积很小,热成像显示是老鼠!”他抓起对讲机,喊巡逻队,“内勤注意,有老鼠进了警戒范围,可能从外面农田跑进来的。赶紧组织人去抓,绝对不能让它们靠近主楼核心区域!”
命令一出,原本懒散的安保人员立马动起来。他们虽然士气低落,但基本的职业素养还在。两支巡逻队迅速往A区靠拢,同时,几个负责杂务的内勤人员也拿着捕鼠夹和网兜赶过去。
强光手电一照,两只老鼠暴露身形。它们想跑,却被几个人堵在墙角。一只被沉重的军靴直接踩死,另一只被捕鼠网罩住,接着挨了一棍子,死透了。
“搞定了,两只大老鼠。”巡逻队长通过对讲机汇报,“看来只是个意外。”
监控室里,张志成完整记录了安保系统的整个反应过程。
人员调动速度、路径选择、通讯内容、重点布防区域,所有数据汇集一处,迅速形成一份动态分析报告。
“他们的反应模式已经摸清了。”张志成的声音在李明远的耳机里响起,“他们对主楼东侧和南侧的防御最重视,因为那是赵明宗卧室和书房的方向。西侧和北侧的管路和杂物间区域,被定为次要防御点,反应慢了三十秒。新的潜入路线已经规划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
李明远收到信息,立刻改变哨音的频率和节奏。
剩下四只老鼠收到新指令,马上放弃原定路线。它们方向一转,如四道黑色闪电,精准窜进安防力量最薄弱的北侧。钻进一间堆放园艺工具的杂物间,沿着一根老旧的暖气管道,顺利进入主宅的墙体夹层。
一切再次安静下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
书房里,还是那股酒气、馊饭味和绝望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赵明宗蜷在椅子里,死死盯着平板上那份免职通告。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皮肤上。
“经调查,赵明宗涉嫌扰乱社会治安,免去其在赵氏集团内的一切职务,配合相关部门接受进一步调查。”
过河拆桥。
用完就扔。
他脑袋里嗡嗡作响,周向文那张公事公办的脸,和周德业那道冰冷的命令,交替浮现。他为了他们,为了那个他服务了一辈子、双手沾满鲜血的“那位”,把赵家变成顺城的夜壶,什么脏的臭的都往里装。现在,夜壶满了,嫌脏了,就要一脚踹开。
对那个神秘杀手的恨,在这一刻,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恨意盖过。那是对周向文、对周德业、对整个体系的滔天恨意。
他猛地抬头,最后一点理智被彻底吞噬。
他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还有一本厚厚的册子。
他拿出册子,翻开。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笔,密密麻麻记着一个个名字和地址。
“周德业、周向文、王立军、李建国!”
这些都是他崛起路上踩下去的对手;是这些年从赵家身上分羹的合作者;是赵家倒台后,第一批冲上来撕咬的鬣狗。
每个名字,都代表一段恩怨,一笔血债。
“你们不让我好过!”赵明宗嘶哑着嗓子,像破了的风箱,“我死,也要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他抓起桌上的手枪,冰冷的金属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找到一丝焦点。
就在他起身,准备开始自己最后的疯狂报复时,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痛。
那感觉很轻,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他下意识低头。一道黑影从他裤脚边一闪而过,瞬间没入红木书柜的阴影。
是只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