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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村塾开课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赵闲庭便辞别了老父和前来送行的村民,登上了返回赵城的马车。几乎就在赵闲庭离开的同时,村塾正式开课。

    陈允谦老夫子端坐经馆,手持书卷,神色肃然。他面前坐着的是村里年纪稍长、有志于科举的男子,老夫子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沉淀的威严,引经据典,深入浅出,让这些乡下孩子第一次见识到了何为真正的学问底蕴。

    而在隔壁的蒙学馆内,气氛则截然不同。颜芸姑并未急于授课,她先是温和地让所有孩童,无论男女,依次上前,询问他们的名字、年龄,甚至家里种了什么,喜欢玩什么。很快便消除了孩子们的紧张和陌生感。

    青溪村的孩子们,终于迎来了他们期盼已久的新先生,琅琅读书声再次响起。

    青溪村村塾重开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邻村马士人的耳中。

    消息是马士人一个嘴快的侄子从镇上听来,一路小跑着回来告诉他的。彼时,马士人正躺在院中的竹椅上,摇着蒲扇,眯着眼盘算着青溪村的人何时会熬不住,带着厚礼来登门请他回去。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拿捏姿态,如何“勉为其难”地应下,顺便再把那不成器的远房表亲韩夫子也一并塞回去。

    “叔!叔!不好了!”侄子气喘吁吁地冲进院子,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震惊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马士人不悦地皱起眉头,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什么不好了?”

    “青……青溪村的村塾,开……开起来了!”

    马士人嗤笑一声,蒲扇摇得更悠闲了:“开起来了?找的哪个连《三字经》都念不利索的半吊子糊弄事?能撑几天?”

    “不是啊叔!”侄子急得直摆手,“他们请了两位先生!一位是姓陈的老夫子,听说……听说以前在河南府路通判大人家坐过馆的!还有一位……是……是个女先生!”

    “啪嗒!”

    马士人手中的蒲扇掉在了地上。他猛地从竹椅上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说什么?女先生?!还有……通判府上坐过馆的?!” 这组合太过匪夷所思,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千真万确!村里人都传遍了!那女先生姓颜,看着挺斯文,今天已经开始教蒙学的娃娃们识字了!那位陈老夫子则在经馆授课,听说……听说架势可足了!”

    马士人的脸色由最初的震惊,迅速转为铁青,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女先生!他们竟然敢请个女人来教书!

    他强压着怒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束脩呢?他们给得起那么高的束脩?” 他绝不相信青溪村有这财力。

    侄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报出了打听来的数字:“听说……陈老夫子一期束脩为两千钱,颜先生……也是这个数。而且,村里公中出一半,仅限于青溪村本村的。”

    “一人一期两千钱?!”马士人猛地跳了起来,声音尖利,青溪村那帮泥腿子,他们……他们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砸得他头晕眼花。他当初在青溪村,一期束脩不过八百钱。

    然而,愤怒和嫉妒过后,一丝冰冷的理智又冒了出来。他颓然坐回椅子上,喃喃道:“两千钱……若真是通判府上坐过馆的先生,在府城,怕是……怕是三千钱也请不到……”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价钱,对于那样背景的先生而言,甚至可以说是“实惠”了。可越是明白这一点,他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随即,他又想起了青溪村当初给他的八百钱束脩。平心而论,在这乡下地方,八百钱已是不低的待遇,而且青溪村离他家近,来去方便,周围除了青溪村,最近的像样私塾也在三十里外的大镇上。当初若不是韩夫子那档子事……

    一想到韩夫子,马士人心头的邪火“噌”地一下就全烧到了他身上!

    “都是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壶盖都跳了一下,咬牙切齿地骂道,“若不是他在学里胡言乱语,得罪了林茂那老家伙,我何至于此?!好好的差事丢了不说,如今倒让外人看尽了笑话!”

    马士人越想越气,胸口那团憋闷几乎要炸开。他在院子里烦躁地踱来踱去,一会儿咬牙切齿地咒骂韩夫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会儿又恨青溪村那帮“泥腿子”不识好歹,竟敢如此落他的脸面。他甚至幻想着自己冲到青溪村,指着林茂的鼻子痛斥他们“有辱斯文”、“牝鸡司晨”的场景。

    然而,残存的理智像一盆冷水,一次次浇熄他这无用的怒火。他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那位陈老夫子的背景和学问,像一座大山压在那里,让他所有的愤懑和指责都显得苍白无力。人家请的是真才实学、有名望的先生,束脩给得足足的。他若真去闹,除了自取其辱,还能得到什么?

    至于那个女先生……虽然于礼法上有些惊世骇俗,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乡野,只要村里人自己接受,谁又能真的管得着?更何况,背后还有赵闲庭的影子若隐若现。

    “唉!” 最终,马士人所有的愤怒、不甘和后悔,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力感的叹息。他颓然坐回椅中,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他知道,青溪村那条原本唾手可得的财路和那份受人尊崇的地位,是彻底断了。

    与马士人的憋闷懊丧截然不同,青溪村这边却是一片欣欣向荣。

    村塾重新开课后,石安盈几乎日日都去。她虽已过了蒙童的年纪,但颜先生见她心思灵透,又极为向学,便默许她留在蒙学馆里,有时帮着维持一下年纪更小的孩子们的秩序,有时帮着颜先生整理书卷、研磨墨汁。

    颜芸姑很快便发现安盈的蒙学基础相当扎实,甚至对一些简单的经史句子也能理解。课后闲暇时,颜先生便会将安盈唤到身边,单独教她一些更深的内容。

    有时是算术。颜先生不用算盘,而是用几颗光滑的石子在沙盘上摆弄,教她一些巧妙的计算方法,让安盈觉得新奇又有趣。

    有时是诗文。颜先生会挑选一些意境优美、浅显易懂的诗词,细细讲解其中的含义和用典,还会教她辨别平仄声韵。

    更多的时候,颜先生会给她讲一些地理风物、人情世故,甚至是一些简单的医理常识。这些知识如同甘泉,汩汩流入安盈渴望求知的心田,让她每天都觉得充实而快乐。

    白未晞偶尔会出现在蒙学馆外,安静地看着里面。她看到安盈专注听讲时亮晶晶的眼睛,看到她帮颜先生做事时麻利的身影,也会看到颜先生看向安盈时,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温和。

    就在这琅琅书声和安盈悄然的进步中,另一桩喜事也开始在青溪村酝酿,张愈之和孙二丫婚期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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