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从李平安爷孙二人的身上飘过,王振山也是虎目微红,招呼着随行的侍女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虚弱不堪的李欣悦扶上早已备好的、铺着软垫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阴森的大牢,驶向陈国公府。
车厢内,李欣悦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感受着久违的安全感,紧绷了太久的心神一松,沉沉睡去。
李平安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孙女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心中思绪翻飞。
与此同时,左相府那间隐秘的书房内,气氛却与马车内的温情截然相反,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匈奴正使兀朮骨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里那副虚伪的客套,他猛地一掌拍在黄花梨木的茶几上,震得杯盏乱跳。
“赵高!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保证的万无一失?!”
“我匈奴最勇猛的***,就这么死在了那个老东西手里!死得如此窝囊!你让我回去如何向单于交代?!”
“勇士的血不能白流!你必须给我匈奴一个说法!否则,本使立刻修书禀报单于,就说你大虞出尔反尔,虐杀我使团勇士!届时,我匈奴铁骑定然南下,定要你大虞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赵高脸上,语气中的威胁与愤怒毫不掩饰。
面对兀朮骨的滔天怒火,赵高脸上那惯常的深沉与威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隐忍与谦卑。
他并未动怒,反而亲自提起茶壶,为兀朮骨重新斟满一杯已然冷掉的茶,脸上堆起无奈而苦涩的笑容:
“正使大人息怒,息怒啊!”
“此事……此事确乃本相失察,即使是老夫,也万万没想到那李平安老而不死,竟还留有如此狠辣的身手!实在出乎意料,出乎意料啊!”
他微微躬身,语气带着安抚:
“***勇士的牺牲,本相亦是痛心疾首!”
“此乃我大虞之过,亦是本相之过!”
“正使大人放心,此事,本相定会给单于,给匈奴一个满意的交代!”
兀朮骨冷哼一声,怒气未消:
“交代?怎么交代?光是嘴上说说吗?”
赵高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但脸上笑容不变,压低声音道:
“之前答应正使大人的那批‘货物’——镔铁五千斤,精钢腰刀三百柄,数量……翻倍!不,三倍!以慰***勇士在天之灵,弥补贵部损失,如何?”
兀朮骨瞳孔微缩,怒火稍敛,但依旧板着脸:
“三倍?这还差不多!但光是这些,恐怕还不够平息单于的怒火!”
赵高心中暗骂贪婪,面上却愈发“诚恳”:
“此外,本相再私人奉上黄金千两,明珠十斛,赠与正使大人,聊表歉意,还望大人在单于面前,多多美言。”
“切莫因一人之生死,伤了你我两家的和气,坏了共谋大事的根基啊!”
听到还有私人厚礼,兀朮骨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他重新坐下,端起那杯冷茶一饮而尽,语气依旧生硬,但已没了方才的剑拔弩张:
“哼!但愿左相记住今日之言!若再有何差池,休怪本使翻脸无情!”
“自然,自然。”
赵高连连应承,亲自将兀朮骨送出书房,脸上始终挂着谦卑的笑容。
直到兀朮骨的背影消失在院门之外,赵高脸上的笑容瞬间冰消瓦解,化为一片阴鸷的狰狞!他猛地转身回到书房,抓起方才兀朮骨用过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嚓!”
精美的瓷杯顿时粉身碎骨!
“李!平!安!”
赵高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是滔天的杀意和屈辱:
“老匹夫!竟让本相在蛮夷面前如此受辱!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喘息片刻,强行冷静下来,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张特殊的信纸,开始奋笔疾书。
李平安必须死!
而且,必须尽快!
不能再给他任何喘息和翻身的机会!
这一次,他要动用更隐秘、更致命的力量,确保万无一失!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将这根眼中钉、肉中刺,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陈国公府偏院厢房内,终于有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李欣悦被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孙医师仔细为她诊脉,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李平安与王振山静立一旁,神色凝重。
“李姑娘此次元气损耗远超预期。”
孙医师收回手,语气沉重:
“大牢阴寒,惊惧交加,加之此前大病初愈,根基已损。此番虽得自由,但心脉受损,郁结难舒,需得长期静养,汤药调理,更需心境平和,切忌再受任何刺激。否则……恐有早夭之虞。”
最后四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李平安心上。他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晃,稳住心神,对着孙医师深深一揖:
“有劳先生费心,无论如何,请先生尽力施为。”
“老夫自当竭尽全力。”
孙医师郑重回礼,起身去开方煎药。
王振山看着榻上昏睡中仍不安稳、脸色苍白的李欣悦,拳头紧握,低声道:
“伯父,赵高和那匈奴蛮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怕是要早作打算了!”
“我知道。”
李平安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棵在秋风中摇曳的老树,目光幽深:
“经此一事,他们明面上的手段会有所收敛,但暗地里的动作,只会更加狠毒诡谲。”
“赵高在我这里折了面子,又在匈奴人面前失了威信,他此刻,恐怕比我们更急于动手。”
稍微转过身,目光落到王振山的身上,李平安眼神锐利:
“振山,我们时间不多了。孙书同这条线,必须尽快突破!还有赵高走私铁器之事,也要加紧查探!”
“这些,都是我们反击的关键!”
“侄儿明白!”
王振山点头:
“我已加派人手,日夜监视孙书同及其家眷,寻找机会。至于走私路线,军中几位绝对可靠的旧部已在暗中排查,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可惜了女帝对赵高倚重颇深,否则的话,仅凭一些线索就足以让赵高永不翻身,我们又何至于经历这么多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