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孙医师开始行动之后，李平安这才看向面如死灰的孙书同，缓缓道：
“你母亲的病，根源在于忧惧伤身。而你的忧惧，根源在于你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并且受制于人，生怕哪一日便大祸临头，累及家人，是也不是？”
孙书同脸色更加苍白，低下头，不敢与李平安对视。
“赵高能给你的，无非是暂时的安稳，或者……死亡。”
李平安语气转冷：
“而老夫，可以给你一条真正的活路，甚至……可以帮你救你母亲。”
他拿出那两片焦黑的纸屑，放在孙书同面前的桌上：
“这，是你当初偷偷留下的吧？还有更多，对不对？将你知道的，你记录的，关于殿试那日调换试卷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老夫。老夫可以向你保证，事后，必尽全力救治你母亲，并安排你们母子，远离这是非之地，隐姓埋名，安稳度日。”
孙书同看着那两片纸屑，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和恐惧！
“我……我……”
他内心天人交战，一边是赵高恐怖的威胁，一边是母亲奄奄一息的性命和李平安抛出的生机。
李平安不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
时间一点点过去，诊室内只有孙王氏偶尔的咳嗽声和金针轻微的嗡鸣。
终于，孙书同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声道：
“我……我说！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发誓，保我母亲平安！否则，我宁可带着秘密死！”
“老夫，一言九鼎。”
李平安郑重承诺。
孙书同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从他如何发现誊录的笔迹与最终状元的馆阁体不符，到赵无庸如何暗示他“多事”，再到他因为恐惧，偷偷记录下当时几份关键试卷的原始编号与最终名次的对应关系，甚至包括他隐约听到的赵无庸与钱书办关于“清理”的对话……
他一边说，一边从贴身的夹袄内衬里，哆哆嗦嗦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只有巴掌大小的薄薄册子。
“这……这是我当时偷偷记下的……编号和名字的对应……还有……还有赵无庸让我销毁部分底单时，我偷偷留下的一张……上面有他和钱书办的画押……”
孙书同将册子递给李平安，如同交出了自己的性命。
李平安接过那本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册子；
里面用极其细小的字迹，清晰地记录着日期、流程、以及那触目惊心的编号与名字的错位！
最后夹着的那张残破底单上，赵无庸和钱书办的私印赫然在目！
铁证！
这是足以将赵无庸，乃至其背后的赵高，拖入万劫不复之境的铁证！
李平安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将册子小心收好，对孙书同道：
“你放心，老夫答应你的事，必定做到。孙医师会尽力为你母亲诊治，我也会尽快安排你们离开。”
他看了一眼窗外渐亮的天色，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拿到了关键证据，下一步，便是如何利用这证据，在朝堂之上，在天下人面前，掀翻这黑幕，还孙女一个清白，也给这浑浊的世道，一个响亮的耳光！
然而，就在李平安以为曙光在前之时，他并不知道，一场针对孙书同的、更加迅捷狠毒的灭口行动，已经悄然展开。
赵高在得知孙书同母亲病重、其频繁外出求医的消息后，便已起了杀心：
“暗枭”的失败让他更加谨慎，他决定双管齐下，一边继续寻找机会除掉李平安，一边，必须让孙书同这个潜在的隐患，永远闭嘴！
……
陈国公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王振山步履匆匆而入，脸上带着一丝后怕与庆幸。
“伯父！果然不出您所料！”
他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我们的人刚把孙书同母子接走不到半个时辰，京兆府的人就扑到了孙家和他值房，扑了个空！赵高果然要杀人灭口！”
李平安坐在灯下，神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他手中正仔细翻阅着那本从孙书同处得来的小册子，指尖拂过上面细密的字迹——日期、流程、原始编号、最终名次，一一对应，笔迹清晰。
还有那张赵无庸与钱书办画押的底单残片。这就是铁证！
“人安置妥当了？”
李平安头也未抬，沉声问道。
“伯父放心！”
王振山重重点头：
“按照您的吩咐，动用了军中一条绝对隐秘的线路，将他们母子连夜送出了京城，安置在城外一处与我们王府绝无明面关联的农庄里，有可靠的人照料护卫。”
“孙医师也暗中随行，可为孙母诊治。赵高就算把京城翻过来，也绝找不到他们！”
“如此便好。”李平安这才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赵高反应如此迅疾，更证明他心虚！这册子，便是插向他心脏的利刃！”
早在从济世堂拿到证据、承诺保孙氏母子平安后，李平安便意识到了赵高绝不会放过孙书同这个活口。
所以，他安排王振山派人转移孙氏母子，为的就是防止赵高狗急跳墙。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孙书同母子二人的运气还是很好的。
掌握着赵高的把柄，却能活到现在，若非被自己找上，他们或许永远都不会经历此等危机：
如此情况，倒是可以看出赵高的自信。
有着女帝做靠山，除非遇到极端的情况，否则，他完全没有必要兵行险招。
将手中的册子轻轻推到王振山面前，李平安嘴角扬起：
“日期、编号、笔迹、画押……桩桩件件，清晰无比！”
“这就是铁证！足以证明殿试舞弊，证明赵滢的状元之位来路不正！”
“即使是女帝，也保不住他！”
听到李平安口中的话语，王振山也忍不住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伯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目光落到李平安的身上，王振山面色期待：
耗费了这么大的精力，承受了这么多的困难，他们想要的，可不就是正大光明的替李欣悦翻案？
“当然是……面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