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立在废宝殿门口,凝视陈乾那张淤青遍布的脸,眉头紧锁,语气了然又笃定:“看你那伤,就知道是被人打的,果然!”
他顿了顿,声音渗入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只是没想到,下手的竟是炼器峰的罗虎。那可是罗峰主的亲侄子,在宗门里向来横行无忌。”
陈乾倚着冰冷的墙角,气息微弱,苦涩回应:“如今罗虎下落不明,他们便咬定要我交代。可我哪里知晓?只记得他临走前嚣张撂话,说是要去某处秘境历练,随后便杳无音信。”
“罢了,这事我管不了。”
陈岩一听牵扯到炼器峰峰主罗云峰的亲侄子,心头猛跳,下意识就想远离这漩涡,“你好自为之,自求多福吧!”
他匆匆说完,转身疾走。
陈岩暗呼晦气。他不过是炼丹峰一普通弟子,平日炼丹修行,图个清净。
方才路过废宝殿,见同姓的陈乾惨状,念及对方毕竟是八十年前的宗门老人,一时心软,才给了那颗疗伤丹。
岂料这随手的好心竟惹上天大麻烦!那可是罗虎!说不定此刻,炼器峰那位难缠的方师兄已气势汹汹堵在炼丹峰门口,等着拿他问话。
“唉,好人难做!”陈岩懊恼摇头,一路疾奔回炼丹峰。
越想越不安,思虑再三,觉得不能独自扛着,必须找主心骨。
他径直寻到炼丹峰大师兄王朗。王朗乃峰主慕元辰座下的意大弟子,在炼丹峰,除峰主本人,就数他威望最高,说话顶用。
“什么?罗虎失踪了?”王朗正翻阅单方,闻言猛抬头,脸上瞬间布满惊诧,手中卷轴差点滑落。
罗虎这名字,在镇魔宗就是个活招牌——仗着亲叔叔罗峰主和背后罗家的滔天势力,行事向来肆无忌惮,活脱脱一个泼皮无赖。
更别提他还是圣子罗辉的堂叔,那心狠手辣的劲头,与罗辉如出一辙。
虽修为不算顶尖,但仗着背景,宗门里没几人他不敢得罪。
王朗眉头紧锁,追问:“陈乾怎会招惹罗虎?如今罗虎下落不明,以罗家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找不到正主,岂会善罢甘休?”
他脸上露出无奈又凝重的苦笑,深知此事非同小可。
陈岩回想废宝殿情景,心有余悸道:“陈乾说,罗虎将他打了一顿后,便嚷嚷要去某处秘境历练,随后消失。至于真假……我也无从判断。”他只觉后怕,背上已沁出冷汗。
两人正说着,炼丹峰一小杂役慌忙跑入禀报:“大师兄,陈岩师兄,不好了!圣子罗辉派人传话,指名要陈岩师兄立刻去执法堂问话!”
怕什么来什么!陈岩一听“执法堂”,脸色“唰”地惨白,双腿抖如筛糠,声音发颤:“大……大师兄,我……我不敢独去……您陪我走一趟吧?”他几乎哀求地望向王朗。
王朗见他魂不附体,叹道:“好吧,我陪你走一遭。不过……”他目光锐利盯住陈岩,语气加重,“陈岩,你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可有丝毫隐瞒?”
陈岩见他似有怀疑,急得指天发誓,声音带哭腔:“大师兄!我对天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两人不敢耽搁,匆匆赶至执法堂。刚踏入阴森肃杀的大堂,一股浓重血腥气扑面而来。
抬眼望去,审问室中央木架上绑着一人,浑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几成血人——不是陈乾又是谁?才多大功夫,竟被折磨得如此惨不忍睹!
王朗与陈岩心头同时一紧,仿佛被无形之手攥住。圣子罗辉果然名不虚传,手段之狠辣令人胆寒。
陈岩更是惊得魂飞魄散,冷汗瞬间湿透内衫——他简直不敢想,若自己晚走一步被一同抓来,此刻架上血肉模糊的,是否就要多他一个?
原来陈岩前脚刚离废宝殿,后脚罗辉便带执法堂弟子杀气腾腾赶到。
他们未给陈乾辩解机会,直接封住其气海,如拖死狗般强行押回执法堂。
罗辉亲自审问,寥寥数语,陈乾自然矢口否认杀害罗虎及方、李两位师兄。
罗辉岂会轻信,冷笑一声,示意手下动刑逼供。执法堂对此驾轻就熟,深信无人能在这些对付皮糙肉厚妖兽的酷刑下守住秘密。
“见过圣子!”王朗强压惊骇,恭敬躬身行礼。
罗辉端坐主位,面沉如水,眼中压抑着怒火:“我堂叔罗虎,数月前亲赴废宝殿运送废弃法器,至今音讯全无!炼器峰方、李两位师弟奉命查探,竟也如石沉大海,踪迹全无!”
他冰冷目光扫过王朗,最终落在其身旁瑟瑟发抖的陈岩身上,虽不识此人,但结合陈乾供述,立时猜出身份。
罗辉无视王朗,对着陈岩厉声喝问:“你就是陈岩?”
陈岩只觉寒气自脚底直冲天灵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声音发颤:“回……回圣子话,弟子正是陈岩。”
“狗东西!”罗辉眼中戾气一闪,毫无征兆猛地抬脚,狠狠踹中陈岩胸口!这一脚势大力沉,陈岩根本不及反应,惨叫一声,如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狼狈摔了个狗吃屎。
陈岩痛得眼前发黑,却不敢有丝毫耽搁,连滚带爬挣扎起身,顾不上胸口剧痛,“噗通”跪到罗辉面前,额头死死抵住冰冷地面,吓得大气不敢喘。
“说!是否你与陈乾这老狗合谋,害死了他们三人?”罗辉声音如来自九幽,充满杀意。
“圣子息怒!圣子息怒啊!”王朗见状急为陈岩辩解,“陈岩他区区炼气期五重修为,如何杀得了罗虎?更别说那两位炼气期八重的师兄了?这……实力悬殊太大!”
“哦?”
罗辉冰冷目光转向王朗,眼神如实质刀锋,寒意刺骨。
“照你这般说,陈乾这老东西,区区炼气期六重境界,就能杀得了他们三个了?”他刻意加重“炼气期六重”几字,嘴角勾起残忍弧度。
“圣子,弟子并非此意!”王朗顶着那几乎冻结他的目光,压力如山,仍硬着头皮解释,“弟子是说,即便借陈岩一百个胆子,他也绝不敢参与此等谋害同门之事!况且他亦无此能力……”
“哼!”罗辉冷哼,暂收逼人杀意,目光再次投向架上气息奄奄的陈乾,声音不疾不徐,却洞穿人心。
“那你可知,陈乾这老东西,八十多年修为停滞如废人,为何偏偏此时突然破境至炼气期六重?这难道不奇怪?不……是诡异吗?”
“什么?炼气期六重?!”王朗闻言如遭雷击,猛抬头看向陈乾,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陈岩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眼珠几欲瞪出!
他方才在废宝殿分明见过陈乾!那时他用神识探查过,陈乾散发的灵力波动清清楚楚就是炼气期一重!
怎不到一个时辰,再见竟成了炼气期六重?绝无可能!
他下意识再次凝聚神识,小心翼翼探向陈乾——那灵力波动虽微弱,却千真万确是炼气期六重无疑!
“这……这……”陈岩瞬间醒悟,声音变调,“他……他之前隐藏了实力!”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他。
自己先前竟可怜这老杂役,巴巴送上疗伤丹,不想对方深藏不露!
如此看来,罗虎与方、李两位师兄离奇失踪,难道真……真与这陈乾有关?
陈岩越想越怕,身体抖如风中落叶,恐惧几乎令他窒息——若圣子认定陈乾是凶手,那他这“同谋”岂非也死定了?
“陈岩!”王朗猛转头,死死盯住陈岩,声音压抑着怒火与一丝被牵连的懊悔,“你不是口口声声说陈乾只是炼气期一重吗?”
他此刻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为何要趟这浑水。
陈岩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辩解:“大师兄!弟子当时看得真切,他确只有炼气期一重的灵力波动!他……他还亲口说,是慕青羽师姐给了颗洗髓丹,他才得以突破至炼气期一重的,弟子绝无半句虚言啊!”
“慕青羽?”王朗心头又是猛跳,如遭重锤。
慕青羽?炼丹峰峰主慕元辰的掌上明珠?此事怎又牵扯到她?
难道……是慕家暗中支持陈乾,对罗家下手了?此念一起,王朗只觉寒意自脊背升起,瞬间明了此事复杂远超表面所见。
宗门高层博弈,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
“可是……”王朗脑中念头急转,又觉荒谬,“即便慕家真要对付罗家,又怎会选一个在废宝殿蹉跎八十多年、行将就木的老杂役当棋子?这全然不合常理!”他惊疑不定地再次看向架上那气息奄奄、似随时断气的陈乾。
然而,就在这一瞥之间,王朗心头骤然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感——陈乾身上。
似乎隐隐缠绕着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气息,微弱却异常坚韧,与他此刻展现的炼气期六重境界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