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院的日子,表面上平静无波,内里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薄冰覆盖着。
苏瑶每日雷打不动地去主院请安,姿态规矩,言语简洁。
对林诗瑶刻意表现出来的亲热和柳氏越发明显的偏袒。
她都只是淡淡应对,既不迎合,也不抱怨,只维持着最基本的礼数。
这份异样的平静,反而让某些人心里越发不踏实。
这日请安后,柳氏留下苏瑶,语气带着几分斟酌:
“瑶儿,过几日便是你父亲寿辰,虽说不打算大办,但自家人总要聚一聚。
你……近日若是缺什么衣衫首饰,尽管去跟管家支取,或是开了我的私库去挑。”
她说着,目光却不由瞟向依偎在她身边的林诗瑶。
林诗瑶今日穿着一身新做的湖碧色织锦襦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芙蓉,在光线下流光溢彩,衬得她整个人娇嫩如水。
发间一套配套的珍珠头面,颗颗圆润饱满,显然是新得的珍品。
相比之下,苏瑶身上那件半旧的月白色衣裙,确实显得过于素简了些。
林诗瑶立刻柔声接口:“是呀姐姐,母亲私库里还有好几匹漂亮的云锦和苏缎,颜色正衬姐姐呢!
我瞧着有一匹雨过天青色的就极好……”
她语气热切,看似真心为苏瑶打算。
苏瑶垂着眼帘,声音平稳:
“谢母亲关心,女儿衣衫尚足,无需添置。”
柳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似乎想再劝,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随你吧。只是寿宴那日,总要穿戴得整齐些,莫要失了体面。”
“女儿省得。”
从主院出来,走在回锦瑟院的青石小径上,春桃跟在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她看得出来,夫人那话,明着是关心,暗里何尝不是一种提醒和……嫌弃?
嫌弃大小姐如今不够光鲜,会丢了林府的脸面。
“想说什么便说吧。”苏瑶没有回头,声音淡淡的。
春桃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
“小姐,夫人既然开口了,您何不……何不顺势挑些好的?
那雨过天青的云锦,奴婢记得您以前也是极喜欢的。”
苏瑶脚步未停,目光掠过道旁几株有些蔫头耷脑的花卉,那是前几日被移走了名品后补种上去的普通品种。
“喜欢?”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冷笑,
“春桃,别人施舍的东西,再好,也带着刺。”
她如今,不需要那些锦绣华服来装点门面。
她需要的是实实在在,能握在手里的东西。
回到锦瑟院,苏瑶照例屏退了旁人,只留自己在内室。
她盘膝坐在临窗的矮榻上,再次尝试引气入体。
几日下来,经脉的滞涩感似乎减轻了微不可查的一丝,能够纳入的灵气也多了一缕,但距离引气入体,正式踏入炼气期,还差得极远。
资源的匮乏,是最大的阻碍。
若是在修真界,哪怕资质再差,凭借丹药、灵石或者聚灵阵法,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可在这里……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
庭院一角,靠近墙角背阴处,生着一丛不起眼的野草,其中夹杂着几株叶片呈暗紫色、边缘带着细微锯齿的三叶植物。
苏瑶的目光猛地一凝。
紫须草?
这种灵草在修真界属于最低阶的存在,通常生长在灵气相对浓郁些的阴湿之地,是炼制最低阶“引气丹”的辅药之一。
本身蕴含的灵气微乎其微,对修士几乎无用。
但在此刻,在这个灵气近乎枯竭的凡人世界,这几株野草般的紫须草,却像是沙漠中的一点绿意。
苏瑶的心跳微微加快。
她起身走到院中,蹲下身,仔细辨认。
没错,确实是紫须草,虽然因为缺乏灵气滋养,长得瘦小干瘪,但其特有的形态和那淡淡的、几乎闻不到的清苦气味,不会错。
它们生长在这里,意味着这锦瑟院,或者说林府这块地界,在很久以前,或许曾有过一丝微弱的灵脉?
亦或是巧合?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发现。
一个微不足道,却可能带来转机的发现。
她小心地采下两株紫须草,回到房中。
将草药放在掌心,她尝试运转那微弱的灵幻彩焰。
火焰分出一丝细若游丝的热流,包裹住紫须草。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紫须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碎裂,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而苏瑶的掌心,则多了一缕比头发丝还要细微的、带着淡淡草木清气的灵气。
有效!
虽然提炼出的灵气少得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确确实实比她直接从空气中汲取要精纯和容易吸收一丝!
更重要的是,这证明了她之前的想法可行。
利用灵幻彩焰的特性,可以从某些蕴含微弱灵气的物质中,强行提取出可供吸收的能量!
希望,虽然微弱,却真实地驱散了一丝绝望的阴霾。
然而,麻烦总是不期而至。
下午,苏瑶正在房中翻阅一本这个世界常见的地理志,试图寻找可能蕴含灵气的特殊地域记载,春桃急匆匆地推门进来,脸色发白。
“小姐,不好了!”
“何事惊慌?”苏瑶放下书卷,神色平静。
“是……是二小姐……”春桃喘着气,急声道,
“二小姐方才在花园里赏玩,不知怎么扭伤了脚踝,现在疼得厉害,夫人已经赶过去了,还……还发了大火!”
苏瑶微微蹙眉:“她扭伤了脚,与我何干?”
“可是……可是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秋纹说,说是因为前几日二小姐想挪到锦瑟院旁边那座‘听雪轩’去住,说那里离主院更近。
景致也好,但小姐您……您没同意,二小姐心中郁结,这才在逛园子时心神不属,不小心扭伤的!”
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现在夫人震怒,已经派人过来,说要请小姐过去问话呢!”
苏瑶眸光一冷。
听雪轩?
那不过是座久无人居、位置稍好的小院,林诗瑶何时提过想搬过去?
这分明是借题发挥,要将这“苛待”、“善妒”的罪名,实实在在地扣在她头上!
前世那些熟悉的、令人作呕的伎俩,又开始上演了。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衣襟,眼神沉静如水,深处却有冰冷的火焰在跳跃。
“既然母亲相请,那便去看看吧。”
她倒要看看,这位好“妹妹”,这次又要演一出怎样的戏。
而这一次,她不会再沉默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