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确定?”
    沈济安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喉结耸动。
    他不敢耽搁,立刻答道:
    “老臣年轻时曾远赴药王谷求学,此丹形、色、香、蕴……老臣绝不会认错!这……这分明是传说中的‘长生丹’啊!”
    药王谷超然世外,广传医理,有教无类。
    不分哪国人、不分男女老少,但有所求,皆有所学。
    但真正的核心传承,尤其是能炼制长生丹这等秘药的法门却神秘莫测。
    核心弟子潜心研习药理医理,或许一代人都未必有一人入世。
    而药王谷其中一种为人称道的丹药便是长生丹。
    据说炼制此丹所需的药材皆为世间难寻的天材地宝,极为稀少,炼制条件更是苛刻。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长生丹药力逆天,外界根本难觅其踪。
    “陛下,”沈济安冷静些许,慎重道,
    “老臣以毕生所学探查,此丹药力精纯磅礴,阴阳平衡,应无毒性掺杂。
    但老臣毕竟未曾真正服用过,且此丹只有半颗,效用几何,实难预料。”
    漫长的沉默之后,萧凛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拿来。”
    沈济安将丹药连同木盒奉上。
    萧凛伸出那只枯瘦的手,控制不住剧烈颤抖,艰难地将那半颗丹药举到眼前。
    看着这号称能续命的神物,又看向自己这双行将就木的手,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轻笑。
    “陛下……”
    沈济安忍不住开口。
    他这段日子想尽了办法,自然也曾想到过长生丹。
    但这辈子除了有幸在药王谷见到过一次成丹之外,余生连个影子都没再见过,更没有听说过这方面的消息。
    陛下若有这等神药,怎么会留到现在都没服用,何况还是半颗,怎么看都很可疑。
    萧凛看向他,嘴角的笑意充满了自嘲的苦涩,“你还有别的办法?”
    沈济安深深地垂下头,不敢直视帝王的逼视,脖颈弯成一道沉重的弧度。
    萧凛摇头,那笑容里充满了认命的悲凉,深处藏着的对生的极度渴望。
    他不再犹豫,将那半颗丹药送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润而磅礴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甘泉,瞬间涌向四肢百骸!
    萧凛原本苍白如纸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健康的红晕。
    身体那控制不住的颤抖,竟也奇迹般地快速平息了下来。
    脸上深重的皱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平了几分,皮肤也透出一丝久违的光泽。
    “呼……呼……”
    呼吸变得强劲而深长,胸膛有力地起伏着,再没有之前那种呼吸怎么都无法一口气吸不到底的空乏感。
    萧凛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猛地站起身,双腿沉稳有力,再无丝毫酸软打颤之感。
    用力攥了攥拳头,一股久违的力量感重新充盈在干瘪的肌肉和骨骼之中。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将手伸向沈济安:“替朕把脉。”
    沈济安连忙搭上脉搏,指尖传来的跳动让他心悸不已。
    谁能想到,几息之前还行将就木的身躯,此刻竟然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陛下!脉搏沉稳有力,气血充盈,生机确已恢复,但是……”
    话语停顿片刻,他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这半颗长生丹,如同给即将燃尽的油灯添了一大勺油。
    使其重放光明,却并未补足那已然枯竭的灯芯。
    若能三月内得另外半颗,或可稳固根基,延寿十载,若不能……
    这股强行续上的生机,大概只能支撑半年。
    萧凛缓缓收回手,“退下。”帝王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是!老臣告退!”
    沈济安深深一躬,怀着满腹的忧虑与敬畏,悄然退了出去。
    影卫同样退下,此间只剩下萧凛一人。
    他悄然攥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那深入骨髓的虚弱无力感终于远离。
    他受够了!受够了那种苟延残喘、任人宰割的滋味!
    目光如炬,此刻内心无比坚定,必须要在三月之内拿到另外那半颗。
    无论……无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
    华贵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一路驶回了皇家别院,在静谧的夜色中停稳。
    朔风二公主萧云朔扶着侍女的手下了马车,目光不经意扫过后面那辆车。
    她微微抬手,示意随侍的婢女们暂且退开几步。
    萧云朔缓步走到燕知白近前,夜风吹拂着她鬓边的碎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燕先生,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燕知白猛地回神,脸上掠过一丝慌乱。
    自打跟随六公主秦昭玥出去又回来,他就一直是这副神游天外、心事重重的模样。
    “殿下,并无不妥,”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干涩,
    “许是……许是第一次品尝大乾的美酒,一时贪杯,有些醉了。”
    是吗?
    萧云朔心中微哂,怕是醉人的并非那杯中之物。
    她今夜本就心绪不佳,尤其是目睹了大乾几位皇嗣间那份或亲昵的相处。
    更让她耿耿于怀的是,自己人还未至凤京,“才名”便已被捧上了云端。
    能写下那等惊才绝艳诗文的姑娘,与自己素昧平生,却亲自下场为她造势扬名。
    这背后,无非“捧杀”二字。
    萧云朔心知肚明,自己的诗才远不及对方。
    若依本心,定会想方设法挽回局面,可此刻……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她已如约抵达凤京,成了棋盘上的一枚筹码,却连自己究竟换取了什么都不知道。
    父皇……是否已得偿所愿?
    望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名士之后,萧云朔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却与情爱无关。
    她眸光微转,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地传入燕知白耳中:
    “燕先生,若你真想完成令尊遗志,得偿毕生所愿,留在凤京或许是你此生唯一的希望。”
    燕知白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整个人瞬间僵直。
    他抬眼看向萧云朔,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微张。
    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只能发出短促而无声的气音。
    那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还有被点破心事的一丝狼狈。
    “殿下,我……”
    然而,萧云朔并未等待他的回应。
    只是微微福了福身,仪态依旧优雅,毫不犹豫转过身,向灯火通明的别院深处走去。
    初秋的夜风拂动她素雅的披风,勾勒出单薄而略显孤寂的轮廓。
    仿佛承载着不为人知的沉重,渐渐融入那片光影交织的庭院深处。
    燕知白怔怔地站在原地。
    头顶,璀璨的星河倾泻而下,碎钻般的光芒洒满夜空,映照着他不知所措的脸庞。
    一抹滚烫的红晕悄然爬上了他的耳根和双颊,在这清冷的星光下显得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