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轻轻的敲门声从外面传来,伴随着母亲温柔的声音:“小白,睡了吗?”
白术起身将门打开,看见妈妈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走了进来。
“把牛奶喝了,早点睡,工作明天再做也不迟。”张艳霞将杯子放在书桌上,语气里满是关怀。
白术乖巧地点点头,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很快喝完了。
张艳霞看着女儿,慈爱地笑了笑,拿起空杯子准备离开。
“妈。”
听到女儿叫她,她转过身:“怎么了?”
白术看着她,终于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疑问:“你为什么一直要让我相亲啊,是怕我嫁不出去吗?”
张艳霞听见她的后,将空杯子轻轻放回桌上,坐在女儿床边,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她的手温暖而略带粗糙。
“我的女儿这么优秀,怎么会嫁不出去?”她笑着,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但眼神却慢慢沉淀下来,流露出一种浓浓的担忧。
“那我就不明白了。”白术嘟着嘴,心里的疑惑更深。
张艳霞轻轻拍着女儿的手背,声音柔和了下来:“小白,妈不是怕你嫁不出去,是怕等你想嫁的时候,我跟你爸已经老了,没力气了。”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白术的心湖,漾开一圈酸涩的涟漪。
母亲继续说着,目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遥远的未来:“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我总想着,趁现在我和你爸身体还硬朗,你早点结婚生孩子,我们还能帮你搭把手带带孩子,让你们小两口能安心工作,身上的担子也能轻松点。”
她顿了顿,握紧了女儿的手,语气里带上了一种更深沉几乎不忍说出口的牵挂:“还有啊你这孩子,性子软,心地又实,妈有时候半夜想起来,就怕你将来万一找了个不对的人,受了委屈,连个撑腰的、连个能回的家都没有。”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害怕自己羽翼下的宝贝在未来的生活里无人庇护的忧虑,已经表露无遗。
这不是催促,这是一个母亲,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女儿规划一条她所能想到的、最稳妥、最少风雨的人生路径。
白术安慰的说道:“放心吧,我有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爷一定会保佑我的。”
随后抱住母亲依偎在她的怀里。
张艳霞听着女儿这天真又带着笃信的话语,看着她在自己怀里依偎的乖巧模样,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她反手紧紧抱住女儿,像拥抱世上最珍贵的宝贝,那些关于未来的焦虑仿佛在这一刻都被抚平了些许。
“你呀…”
她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所有的担忧都化作了这三个字。她轻轻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就知道说好听的哄妈妈。”
“才不是哄呢。”
白术在母亲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声音闷闷的却充满依赖,“本来就是真的。”
是啊,不管在外面是受了委屈,还是仅仅感到了疲惫,只要回到家里,能这样靠在母亲温暖踏实的怀抱里,嗅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就是世间最坚固的避风港。
这里隔绝了所有风雨,只剩下无条件的爱与庇护。
张艳霞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了女儿一会儿。直到感觉怀里白术悄悄的打了个哈欠,才轻声说:“好了,快睡吧,明天你还要整理工作呢。”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细微的风声。
白术躺在被窝里,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与周志阳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她最后那个小猫表情包上。
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那句晚安始终没有发出去。
没有表情包,显得格外郑重,也格外小心翼翼。
“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就是觉得,应该礼貌一下?”
“对,就是礼貌,毕竟人家今天请了客,还送我回家了。”
她为自己找到了一个非常合理的借口,指尖点在发送的位置上。
随后,她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立刻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床头,缩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所有可能的回应。
另一边,周志阳带着一身酒意回到家。
推开门,暖黄的灯光下,母亲杨芬歪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屏幕还亮着,正无声地播放着深夜剧。
他下意识放轻动作,连关门都只发出细微的声响。
"回来了?"杨芬却还是醒了。
她睡眠浅,揉着带着倦意的眼角,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外面冷吧?"
"坐车回来的,不冷。"周志阳换好拖鞋,在她身边坐下。
母亲起身去厨房,从温着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水:"下次少喝点。兑了蜂蜜的,喝了对胃好。"
他乖乖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让他因酒精而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妈,您也早点睡。"
杨芬却没动,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片刻,轻声问:"因为相亲的事你会不会怪妈?"
周志阳握住母亲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摇了摇头:"怎么会。"
他顿了顿,选择坦诚,"只是我现在……真的还没准备好开始新感情。"
"妈知道。"
杨芬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北京那个姑娘?"
周志阳身体僵了一下,他没承认,却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反驳,只是向后靠在沙发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任往事随着醉意翻涌。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杨芬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里揪着疼:"你长大了,心气儿到底是不比刚出校门那会儿了,有些事情,时间会慢慢冲淡的,可你老是把自己困在原地,这是在跟你自己过不去啊。"
她声音哽咽起来:"当年,我跟你爸都支持你去北京闯,可后来呢,妈还记得你刚回来的样子,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妈那时候真怕啊,你爸那时候刚刚去世不久,而你呢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真的担心你也会想不开啊"
话到这里,她的语气带有哽咽。
就在这时,周志阳口袋里的手机轻轻一震。屏幕在昏暗中亮起,微光映亮他疲惫的眉眼。
他瞥了一眼,通知栏上,是那个今天刚刚存下的名字白术。
后面跟着简单的两个字:晚安。
那一刻,这两个字像一块小小的、温暖的石头,投入他困扰的心湖中。
他的拇指下意识地移向屏幕,想要点开,想要回复一句同样的晚安。
。
但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瞬间,一种更深沉的疲惫感扼制住了他。
母亲带着泪的质问、北京灰暗的天空、父亲去世的场景......无数沉重的画面在他因酒精而眩晕的脑海里翻涌。
他忽然发现,自己连打出两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情感的闸门在刚才向母亲敞开之后,已经透支,再也挤不出一丝温和的、不想让着不应该存在的关系有一丝苗头。
可能因为这句话与她产生未来的某些话语,但是在此刻,他觉得自己不配,也无力握住。
他沉默地看着那条消息,直到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彻底熄灭,如同他眼中刚刚亮起又迅速黯下去的一点微光。
最终,他只是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沙发上。
杨芬也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也不再提起那些伤心的事情,伸出手掌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轻声的说道:“不要怪妈说了一些让你难过的话,我只希望你能把心安定下来,不要再让以前的事情有重蹈覆辙的机会。”
周志阳无声的点了点头,对着母亲说道:“我不会再让你费心了,我已经长大了。”
“那你早点睡,记得把被子盖好。”
杨芬听见了儿子的话后也算是有些放心,拿起了桌上的杯子就走了。
周志阳捏了捏眉心,走到自己的房间,站在窗台上,点上了一根烟,随后有感觉到有些闷热将窗户打开,寒风带来的清爽感给他晕乎乎的脑袋带来一丝清醒。
他的视线有些朦胧,在窗外透进的晨光和残留的酒精作用下,仿佛在模糊的光晕里又看到了那个忘不掉的影子。
但下一秒,母亲杨芬的呼唤声便将这幻象击得粉碎:“小阳,起来吃早饭了!”
周志阳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昨晚竟就那么和衣睡着了,被子上还散发着未曾散尽的酒气。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出房间。
刚走到客厅,一个矮小的身影猛地从门后跳出来,“哇”地大叫一声!
周志阳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睡意瞬间全无。
他拍着胸口,定睛一看,眼前正是他那刚刚上初一、特别逍遥捣蛋的外甥张逍遥。
小家伙见恶作剧成功,立刻换上一个人畜无害的乖巧笑容,脆生生地说:“舅舅,早上好啊。”
周志阳又好气又好笑,故意板起脸,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作势要抓他。
“姥姥救我。”张逍遥尖叫着,像只灵活的兔子,嗖的一下躲到了刚从厨房出来的杨芬身后,牢牢抓住她的衣角寻求庇护。
杨芬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看着这一大一小,脸上是无奈又宠溺的笑容:“好了好了,别闹了,多大个人了还跟孩子似的,逍遥,别惹舅舅,他昨天累了。”
随后对着还在逗外甥的周志阳说道:“小阳,你快去洗把脸精神一下,过来吃饭。”
周志阳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随口问道:“妈,我姐呢?怎么把逍遥送过来了?”
杨芬摆着碗筷,头也不抬地回道:“你姐单位临时有点事,一大早就出门了,逍遥今天放假,就放这儿待一天。”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对了,你二姨昨天还问我,你跟那个相亲对象聊得怎么样了,人家母亲跟你二姨回复了,说对你的印象挺好呢,你的回应呢?
正在刷牙的周志阳动作顿了一下,镜子里映出他复杂的神情。他含混地嗯了一声,没有接话,只是加快了洗漱的动作。
含糊不清的回答让这件事躲避了过去,杨芬也是有些无奈,没再继续追问。
来到饭桌上的周志阳,揉了揉张逍遥的脑袋,顺势拉开凳子坐下。
“舅舅。”
张逍遥一边扒着粥,一边晃着腿,乌溜溜的眼睛里全是好奇,“我听姥姥说,你去相亲啦?不是吧,你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女朋友呢?真可怜。”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好好吃你的饭。”周志阳老脸有些挂不住,用筷子轻轻敲了敲他的碗边。
“唉”
张逍遥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晃着脑袋,小嘴里蹦出的话能把人噎死,“我妈妈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有我啦,而你呢?孤寡孤寡……看来我是很难有弟弟妹妹喽。”
“咳咳。”周志阳直接被这话呛得满脸通红,抽了两张纸捂住嘴,咳了半天。
一旁的杨芬更是被外孙逗得直接笑出了声。
“不是。”
周志阳好不容易顺过气,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外甥,“你这些词儿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张逍遥得意地一扬小下巴:“舅舅,你真是out了,按照你现在的级别,都不该叫‘单身狗’了,得叫——”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掷地有声地吐出三个字:
“孤、寡、男!”
这三个字好似带有暴击砸在周志阳的头上直接被这打得没了脾气,只能无奈地摇头。
杨芬更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笑一边给外孙夹了个煎蛋:“快吃你的吧,别老气你舅舅了。”
笑过之后,张逍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正经事,说道:“对了舅舅,我们老师让我们周末写一篇《我的家人》的作文,我正发愁怎么写你呢……要不,你带我去新开的游乐园玩一趟,给我提供点灵感?”
“想去游乐园就直说,还找灵感。”周志阳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机,直接戳破。
张逍遥的小算盘被拆穿,也不恼,只是嘿嘿地笑。随即又换上那副小大人的表情,上下打量着周志阳:“不过舅舅,你要是再不努力,我在作文里可就只能写我的舅舅是个孤寡王了,那多没面子啊。”
“你还想不想去游乐园了?”
周志阳眉毛一挑,使出杀手锏,“想去就闭嘴,否则舅舅我宁愿下血本,给你请个全天候的补课老师,你信不信?”
“姥姥,舅舅他吓唬我。”张逍遥立刻瘪起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杨芬求救。
杨芬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俩斗法,选择置身事外:“你们爷俩的事儿,我可不管。”
“别姥姥了,”周志阳好整以暇地靠向椅背,对着外甥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笑容,“你猜,如果我把这个帮你好好学习的绝妙主意告诉你妈,她会不会举双手赞成?”
张逍遥瞬间蔫了,像只被戳破的皮球。他立刻从凳子上滑下来,扑进周志阳怀里,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喊道:“哎呀,舅舅,你是天底下最帅、最好、最了不起的舅舅!”
“好了好了,”周志阳被逗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
“赶紧吃饭,一会儿带你去就行了,但前提是——”他故意拉长声音,“作业得先写完。”
“遵命!”张逍遥立刻站直,像个小士兵一样敬了个礼,然后飞快地扒拉起碗里的粥。
饭后,周志阳坐在电脑前,准备享受难得的游戏时光。
他刚登陆账号,就收到了李凯的组队邀请。
两人连上语音,很快便在游戏世界里开始了愉快的双排征程。
而另一间卧室里,张逍遥则伏在书桌前,对着作文本苦思冥想。
他咬着笔头,看着《我的家人》这个题目,脑海里一会儿是舅舅打游戏的样子,一会儿是“孤寡男”的调侃,最后,他像是忽然开了窍,眼睛一亮,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作文的开头:
“我的舅舅,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失恋后他选择了忍气吞声并且发誓将自己失去的一切会夺回来.......。“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灵光一闪的开头,觉得自己真是个写作小天才。
周志阳打了两个喷嚏,不知道谁在背后说他坏话。
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振动,来电显示一个北京的陌生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