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登河畔的绞肉机疯狂运转,将成千上万的生命碾成齑粉,而在这片血色舞台的千里之外,另一场截然不同的战争,正以一种冰冷而高效的姿态,撕裂着欧罗巴大陆的腹地。
一个月。
自卡斯尔克港登陆以来,仅仅过去了一个月。
李世忠所率领的新编远征第六集团军,这支由十五万“朝和屠夫”组成的幽灵之师,已经像三柄烧红的利刃,在欧罗巴大陆的版图上划出了三道深达两千公里的血色创口。
他们的行进速度超出了所有军事理论的范畴。
他们放弃了所有笨重的辎重,每个士兵只携带最低限度的口粮和最高额度的弹药。
他们不扎营,不休整,累了就在行军中靠着同袍的肩膀打个盹,饿了就啃一口怀里比石头还硬的黑麦干粮。
他们像一群被饥饿驱使的狼,眼中只有前方,只有总统阁下在地图上为他们标定出的终点。
这种违背生理极限的强行军,之所以能够维持,只有一个原因——掠夺。
沐瑶的命令是“以战养战”,而李世忠和这十五万士兵,将这四个字执行到了最血腥、最冷酷的极致。
每攻下一座村庄,他们会带走所有能吃的食物、能用的物资,然后杀掉一半的村民,用恐惧来杜绝任何反抗的念头。
每攻下一座城镇,他们会冲进市政厅和粮仓,搬空一切,然后将官员和贵族吊死在广场上,再随机挑选一半的居民,进行无差别的屠杀。
他们不需要俘虏,因为俘虏会拖慢速度。他们不需要安抚,因为仁慈会滋生反抗。
他们是沐瑶手中的刀,刀的使命就是斩断一切,而不是抚慰伤口。
这支军队没有番号,没有旗帜,他们像一股黑色的瘟疫,悄无声息地席卷而来,留下的只有尸体、废墟和幸存者眼中永世不灭的恐惧。
西路军,由第一师师长王虎率领,已经兵临德普勒帝国旧都的城下。
南路军,由第二师师长赵龙指挥,正沿着宽阔的河谷,扑向弗朗西斯王国的核心地带。
而中路军,由第三师师长孙豹亲自带领,他们的任务是穿插内陆,斩断几个小王国之间的联系,其中一个目标,便是普利斯王国。
……
普利斯王国,罗尔斯克地区。
这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宁静之地,仿佛被神明遗忘的角落。
这里的山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
战争、帝国、共和国……这些宏大的词汇,对他们而言,遥远得如同天边的星辰。
阿尔冯斯·艾可里里就是这片土地上的一朵野花。
十四岁的她,有着亚麻色的长发和一双像林间清泉般澄澈的蓝色眼眸。
她善良、勤劳,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让家里那头脾气暴躁的老山羊多产一点奶。
这天清晨,艾可里里像往常一样,背着木桶,哼着不成调的乡村小曲,来到农庄后的山坡上。
晨雾还未散尽,带着青草的湿润气息。
她的父母,一对淳朴的山民,正在田垄间辛勤地劳作。
父亲的锄头稳健有力,母亲则温柔地拂去土豆幼苗上的露珠。
“爸爸!妈妈!”艾可里里清脆地喊道,将装着羊奶和黑面包的篮子放在田埂上。
“哦,我们的小里里来啦。”父亲直起腰,用粗糙的大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母亲走过来,爱怜地整理了一下女儿被风吹乱的头发:“快坐下歇歇吧,看你跑得满头大汗。”
一家人围坐在田埂上,分享着简单的早餐。
阳光穿透晨雾,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祥和。
艾可里里觉得,这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时刻。
她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永远,永远地持续下去。
然而,神明似乎听到了她的祈祷,却给了她一个最残酷的回应。
一阵奇异的、低沉的脚步声,从山谷的入口处传来。
那不是山民们熟悉的脚步声,那声音整齐划一,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与沉重,仿佛死神的鼓点,由远及近。
村里的狗开始疯狂地吠叫,随即又变成痛苦的哀鸣,最后归于死寂。
“那是什么声音?”父亲警觉地站起身,望向村口的方向。
很快,他们看到了。
一群穿着灰绿色军装、手持着他们从未见过的黑色“长棍”的陌生人,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涌入了他们平静的村庄。
这些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深渊。
他们不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高效地执行着杀戮。
一个村民挥舞着草叉冲了上去,想要保卫自己的家园。
“砰!”
一声清脆的爆响,那是艾可里里从未听过的声音。
那个勇敢的村民胸口爆出一团血雾,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的空洞,缓缓倒了下去。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引爆。
尖叫声、哭喊声、枪声……将这个宁静的山村,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艾可里里的父母惊恐地将她护在身后,拉着她拼命地往山上跑。
“快跑!里里!快跑!不要回头!”母亲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变形。
艾可里里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被父母拽着,机械地迈动着双腿。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往日和蔼可亲的邻居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
房屋被点燃,黑色的浓烟夹杂着火星,冲天而起。
地狱,也不过如此。
“站住!”
一声冰冷的、她听不懂的呵斥声从身后传来。
一个连的炎黄共和国士兵,大约一百多人,已经追了上来,将他们一家三口包围在山坡上。
为首的,是一名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连长。
连长的目光在艾可里里惊恐而美丽的脸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贪婪。
他对着身边的士兵,用他们那冰冷的语言说了几句什么,士兵们发出一阵猥琐的哄笑。
“不……不要过来!”艾可里里的父亲张开双臂,像一头护崽的公牛,将妻女死死挡在身后。
他手中只有一把用来除草的镰刀,但在这一刻,他愿意用它来对抗整个世界。
连长似乎被这只蝼蚁的勇气逗乐了。
他没有开枪,而是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军用刺刀,一步步逼近。
“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女儿……放过她……”母亲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哀求着,用最卑微的姿态,祈求着恶魔的怜悯。
然而,恶魔没有怜悯。
连长不耐烦地一脚踹开苦苦哀求的母亲,锋利的刺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
“噗嗤!”
艾可里里的父亲身体猛地一僵,他低下头,看着那柄从自己胸口透出的、沾满鲜血的刺刀,眼中充满了不甘与绝望。
他想回头再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却最终无力地跪倒在地,生机迅速从他的身体里流逝。
“不——!!”
母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她疯了一样扑向连长,用牙齿,用指甲,进行着最原始的反抗。
连长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他抽出刺刀,反手一挥。
“唰!”
母亲的悲鸣戛然而止,一道血线从她的脖颈处绽开,温热的鲜血溅了艾可里里一脸。
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身体,像一具被抽掉所有力气的木偶,软软地倒在了父亲的身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黑与白。
艾可里里呆呆地站在那里,温热的、属于母亲的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她胸前的白色围裙上,晕开一朵刺眼的红花。
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母,看着那个脸上带着轻蔑笑容的刀疤脸连长,看着他身后那一百多个眼神麻木、视生命如草芥的士兵。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做错了什么?
巨大的悲痛和无法理解的愤怒,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十四年来建立起的所有认知。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灵魂深处,碎裂了。
又有什么东西,在碎裂的废墟之上,苏醒了。
【侦测到强烈的情感共鸣……】
【适配性检测……100%……】
【正在链接‘根源’……链接成功……】
【‘圣女’系统激活……】
【正在载入初始模块……‘绝对领域’、‘战争圣典’……载入完成。】
一连串冰冷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直接在艾可里里的脑海中响起。
刹那间,整个世界在她的眼中,彻底变了模样。
那个缓步向她走来的刀疤脸连长,他的动作在艾可里里的眼中被放慢了无数倍。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肌肉的每一次颤动,能预判出他下一步抬脚的方向,能计算出他手中刺刀挥舞的轨迹。
她能看到他心脏的位置,脖颈大动脉的位置,脊椎最脆弱的关节的位置……无数个致命的弱点,像闪烁的红点,在他的身上标记出来。
她身后的那一百多名士兵,不再是一个模糊的群体。
他们每个人的位置、他们手中步枪的型号、弹夹的余量、射击的死角、换弹的间隙……所有的数据,如同一张巨大的三维立体图,清晰无比地呈现在她的脑海中。
无数陌生的知识,如同决堤的洪流,涌入她的意识。
步枪的构造、射击的原理、巷战的技巧、丛林游击的战术、冷兵器的格斗要诀、人体解剖的致命弱点……一本名为《战争圣典》的百科全书,在她的脑海中瞬间展开。
她不再是那个连鸡都不敢杀的山村少女。
在这一瞬间,她变成了战争本身。
“嘿,小美人,轮到你了。”刀疤脸连长舔了舔嘴唇,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抓向艾可里里的衣领。
艾可里里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舞蹈般的韵律。
在连长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她微微侧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那只罪恶的手。
同时,她的右手闪电般探出,握住了父亲倒地时脱手的那把镰刀。
冰冷的、熟悉的触感传来。
下一秒,她手腕一抖。
“唰!”
一道银光闪过。
刀疤脸连长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腕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向外喷涌着鲜血。
他握着刺刀的那只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不等他发出惨叫,艾可里里已经欺身而上。
她的身体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轻盈地贴近了连长的身体。
手中的镰刀,以一种刁钻而又精准的角度,从他的肋骨间隙,闪电般刺入,又闪电般拔出。
“噗!”
连长的心脏,被精准地刺穿。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冰冷得不似人类的少女,身体晃了晃,重重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声息。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周围的士兵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的连长,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滔天的愤怒。
“开火!杀了她!!”一名军官声嘶力竭地吼道。
一百多支“炎黄一式”步枪同时举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个纤细的少女。
然而,艾可里里比他们更快。
在他们举枪的瞬间,她已经像一头灵巧的雌豹,猛地扑向连长的尸体,以尸体为掩护,顺势在地上一滚,捡起了那把沾血的刺刀和一支掉落在地的步枪。
“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响起,子弹将连长的尸体打得血肉模糊。
但艾可里里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她利用山坡上复杂的地形和士兵们射击的死角,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和灵活性,在岩石与树木之间穿梭。
她手中的步枪,仿佛是她身体的延伸。
她不需要瞄准,每一次扣动扳机,都有一名炎黄士兵应声倒下。
她的射击精准得令人发指,每一颗子弹,都准确无误地命中眉心或心脏。
“她在那里!右边!!”
“包围她!别让她跑了!”
士兵们开始慌乱,他们引以为傲的军事素养,在这个如鬼魅般的少女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屠夫,习惯了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被猎杀的羔羊。
艾可里里没有逃跑。
她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猎人,耐心地、冷静地,收割着每一个闯入她“领域”的生命。
一名士兵躲在岩石后,刚刚探出头,一颗子弹就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头盔。
三名士兵试图从侧翼包抄,却被她用一把刺刀,在三秒内,同时割断了喉咙。
她甚至捡起敌人扔来的手榴弹,在爆炸前的一刹那,以更快的速度扔了回去,在敌人的队伍中炸开一团血花。
杀戮,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场冰冷的艺术。
艾可里里没有丝毫的快感,也没有丝毫的恐惧。
她的心中一片空明,只有《战争圣典》中那些冰冷的条文在不断闪现。
【利用地形优势,制造射击死角。】
【优先清除敌方指挥官和重火力点。】
【保持移动,永远不要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秒。】
【将敌人的心理恐惧,转化为你的武器。】
一个又一个士兵倒下。
他们的阵型彻底崩溃了,恐惧像病毒一样在他们之间蔓延。
他们开始胡乱地开枪,甚至误伤了自己的同伴。
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
是一个幽灵,一个死神,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超越了常识的存在。
最后,只剩下十几个幸存的士兵。
他们被恐惧彻底击溃,扔掉手中的武器,尖叫着向山下逃去。
艾可里里没有追赶。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山坡上,举起了手中的步枪,沉稳地、冷静地,开始点名。
“砰。”
一名逃兵的后心爆出一团血雾。
“砰。”
另一名逃兵的后脑被精准命中。
“砰。”
“砰。”
“砰。”
枪声,如同死神的丧钟,每一次响起,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终结。
当最后一名士兵倒在山脚下时,整个世界,再次恢复了死寂。
艾可里里静静地站在那里,山风吹拂着她亚麻色的长发和沾满血污的围裙。
她的脚下,躺着一百多具炎黄士兵的尸体。她的手中,还握着那把滚烫的步枪。
她缓缓地低下头,看着倒在不远处血泊中的父母。
那双清泉般澄澈的蓝色眼眸中,冰冷的杀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悲伤。
她扔掉手中的步枪,一步步地,踉跄地,走向自己的父母。
她跪倒在地,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拥抱他们冰冷的身体,却又害怕碰碎这最后的幻影。
“爸爸……妈妈……”
她终于发出了声音,那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无尽的绝望。
滚烫的泪水,从她那双见证了地狱的眼睛里,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冲刷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她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战争女神。
她只是一个,在一天之内,失去了一切的,十四岁的孤女。
艾可里里抱着父母渐渐冰冷的尸体,在这片被鲜血浸染的山坡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哭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怆与凄凉。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泪水流干,声音嘶哑。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三路大军消失的方向,那双哭得红肿的蓝色眼眸中,一种新的东西正在悄然凝聚。
那不是仇恨,仇恨太过渺小。
那是一种,比仇恨更深沉、更坚定的东西。
她想起了脑海中响起的那个声音——“圣女”。
她想起了那些涌入脑海的知识,那些关于战争、关于杀戮、关于守护的知识。
神明夺走了她的一切,又赋予了她毁灭一切的力量。
这或许不是恩赐,而是诅咒。
但她别无选择。
艾可里里缓缓站起身,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和血污,眼神变得异常平静和坚定。
她走到父母的身边,用那双沾满了鲜血和硝烟的小手,为他们合上了双眼。
然后,她拿起那把属于父亲的镰刀,又从士兵的尸体上,解下了一把步枪、所有的弹药和一个军用水壶。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已经变成废墟的家园,然后转过身,没有丝毫的留恋,迈开脚步,朝着中路军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她只知道,这场由恶魔发起的战争,不应该由无辜者来承受代价。
如果神明选择沉默,那就由她,来成为神明手中的剑。
去制止这场杀戮。
或者,将所有发动杀戮的恶魔,全部斩尽杀绝。
这一天,欧罗巴大陆的史书上,没有任何记载。
但对于整个世界而言,一个足以与沐瑶那台冰冷的战争机器相抗衡的、全新的变数,一个行走于大地的“圣女”,就此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