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水,无情流逝。转眼间,马长征在炼气三层顶峰这道坚固的壁垒前,又徒劳地挣扎了一年。这一年,他三十一岁了。
每一天,他都如同最虔诚的苦行僧,榨干每一丝可利用的时间进行修炼。清晨的紫气,他捕捉得比任何人都要认真;劳作间隙,他靠着栏圈墙壁默默运转心法;
夜晚,通铺的鼾声成了他打坐的背景音。然而,瓶颈如同一个冰冷的、密不透风的铁桶,将他牢牢罩住,任凭他如何冲撞,体内那充盈到极致的真气就是无法撼动那层通往新天地障壁分毫。
一年的苦功,真气未有寸进,仿佛所有的努力都石沉大海,连个回声都听不见。
“妈的……真的遇到鬼打墙了?”
夜深人静时,马长征偶尔会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无力。
他能感觉到,不是自己不够努力,也不是功法不对,而是这具年过三十才开始修行的躯体,先天潜力似乎真的快要耗尽了。
没有足够强劲的外力冲击,单靠水磨功夫,可能再耗上十年、二十年,也依旧是原地踏步。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无望的停滞感逼疯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通过王执事,找到了他。
来人是一位身着锦缎长袍、面容白净、眼神却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冷静的中年修士,自称姓林,是云清宗下属一个修仙家族——林氏家族的执事。其修为赫然是炼气六层,比王执事还要高上一头。
初见时,马长征心中惊疑不定。他一个底层杂役,何德何能劳驾一个修仙家族的执事亲自找来?但当他听完对方的来意,心中的惊讶迅速被一种冰冷的了然所取代。
“马师侄,不必紧张。”林执事的声音很平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
“我林家素来爱才,听闻你以三灵根之资,在灵兽谷兢兢业业,修为卡在三层顶峰已久,特来给你指一条明路。”
他袖袍一翻,一个温润的白玉丹瓶出现在手中,瓶塞微启,一股令人神魂悸动、浑身真气都不由自主加速运转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让马长征丹田内的真气几乎要沸腾起来!
“此乃破障丹。”林执事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专为突破练气前期瓶颈所炼,药性温和而沛然。以你的根基,服下此丹,我有九成把握,可助你一举踏破关隘,晋升练气四层,脱离这杂役苦海!”
炼气四层!外门弟子!
这几个字如同魔咒,狠狠撞击着马长征的心防。他渴望了太久,挣扎了太久!然而,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这残酷的修仙界。
“不知……林家需要弟子付出什么代价?”马长征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林执事脸上露出一丝“果然上道”的笑容,收起丹瓶,语气依旧平淡,却吐露出了冰冷刺骨的条件:“代价嘛,自然也需师侄付出些许‘自身之物’。”他伸出两根手指,“很简单。第一,自突破之日起,你需每月向我林家提供三碗血。”
“血?!”
马长征瞳孔骤缩。那可是修士生命与修为的精华所在!每损失一滴都需要长时间调养,每月三碗?这简直是敲骨吸髓!
“别急,还有第二条。”林执事仿佛没看到他的震惊,继续说道,“每年,你需要额外提供一碗‘精血’。此血关乎你道基根本,抽取时需慎之又慎。”
马长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每月三碗普通精血已足以让他元气大伤,修炼速度大打折扣;而那每年一碗的精血,更是恶毒!每抽取一次,都极有可能导致修为跌落,甚至损伤道基,断绝未来更进一步的可能!
这哪里是资助,分明是把他当成了一头可以持续收割的“血猪”!用他未来的潜力和健康,去换取眼前短暂的境界提升。
“林执事……这条件……是否太过苛刻?”马长征脸色发白,艰难地开口,“如此抽取精血,弟子恐怕……不仅修为难有寸进,甚至可能跌落境界,终生无望大道……”
林执事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漠:“大道?马师侄,你要认清现实。以你的资质和年龄,若无外力相助,炼气三层就是你的终点!六十岁后被清退下山,与凡俗蝼蚁何异?接受我林家的条件,你至少能成为外门弟子,享有外门的资源和地位,寿元也能增添数十年。虽修行艰难些,总好过在泥泞中腐烂至死。”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况且,你以为宗门不知此事吗?若无宗门高层默许,我林家岂敢在云清宗内做此‘交易’?那些与你一样,资质普通、年岁已长、困于瓶颈的弟子,有多少是靠着类似的方式才得以晋升外门?他们的福利资源,名义上由宗门发放,实则大半由我们这些家族提供。这,不过是各取所需,合作共赢罢了。”
这番话,如同惊雷,彻底撕开了云清宗光鲜表皮下的黑暗一角。
原来,像他这样的“老杂役”,在宗门高层眼中,不过是另一种可以“废物利用”的资源!默许修仙家族以这种近乎魔道的方式“资助”弟子,既能维持宗门表面上海纳百川的形象,又能让这些家族获得他们需要的修士精血(用于炼丹、制符、修炼邪法或是培养族中天才),而这些被资助的弟子,则用未来的潜力和健康,换得一个看似光鲜、实则被更深层剥削的“外门弟子”身份。
一种令人作呕的、建立在底层修士血肉之上的“共赢”!
马长征沉默了,内心天人交战。一边是看得见的绝路,一边是饮鸩止渴的毒药。他还有选择吗?
“我……需要时间考虑。”最终,马长征沙哑着嗓子说道。
林执事似乎毫不意外,脸上甚至露出一丝了然的、带着些许怜悯的嘲讽笑容:“可以。我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后,若你回心转意,可来找王执事。不过,马师侄,你要明白,时间……不站在你这边。”
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林执事飘然离去。
接下来的一年,是马长征人生中最挣扎、最煎熬的一年。
他拼了命地修炼,试图抓住那万分之一的、不依靠外力自行突破的可能。但现实是残酷的,那层壁垒依旧坚不可摧,甚至因为他的心绪不宁而显得更加厚重。
他眼看着身边又有两个卡在三层顶峰多年的老杂役,悄无声息地接受了某个家族的条件,突破后成为了外门弟子,虽然面色隐隐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苍白,但至少摆脱了兽栏的污秽。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一点点熄灭。
一年之期将至,马长征站在溪边,看着水中自己那比一年前更加沧桑、眼底带着血丝的面容。
他想起林执事那句“时间不站在你这边”,想起韩老头佝偻的背影,想起那外门女弟子漠然讥诮的眼神……
他终于明白,在这冰冷的修仙金字塔里,像他这样的石子,若不想被彻底磨成粉齑,有时候,连选择如何被利用的权力,都是一种奢侈。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灵兽谷所有的污浊空气都吸入肺中,然后缓缓吐出,做出了决定。
他找到王执事,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王执事,我……同意林家的条件。”
王执事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有惋惜,也有一丝早已料到的淡然:“想清楚了?那条路,可不好走。”
“想清楚了。”马长征点头。
“随我来吧。”
王执事带着他,没有去灵兽谷的任何地方,而是径直来到了云清宗执法殿的一间偏殿。这里气氛肃穆,光线昏暗,只有一位面无表情的执法弟子值守。
显然,这一切都在某种“规则”之内运行。
在那里,马长征看到了一份早已拟好的、闪烁着灵光契约文字的血契。上面详细列明了他需要提供的精血数量、时间,以及林家提供破障丹和后续“资源”的义务,甚至包括了若他无法按时提供精血或精血质量不达标的惩罚条款——那代价,远比跌落境界更加惨重。
没有退路了。
马长征咬破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鲜血,在那冰冷的契约卷轴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在鲜血融入契约的瞬间,他仿佛感觉到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套在了他的神魂之上。
从这一刻起,他,马长征,云清宗前杂役弟子,正式将自己卖给了林家,成为了一头登记在册、受“宗门规则”保护的——
“血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