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画呢?
李修的建议,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书画同源,他有【落纸云烟】的天赋在身,转学绘画,的确能事半功倍。
可问题,依旧绕不开一个“钱”字。
作画所需的笔墨纸砚,比之寻常书写要讲究得多。
尤其是颜料,那些取自天然矿物、色泽纯正的上品,价格堪比金石。
长久以往,这甚至是一门比抚琴更加耗钱的艺业。
如此一来,似乎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
棋。
相比于琴与画,棋道的花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副棋子,一方棋盘,无论材质好坏,都能对弈。
可一想到棋,顾铭的眉头便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棋盘之上,经纬纵横,黑白二子,却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变化。
那不仅是技巧的比拼,更是算力、布局、心性与大局观的残酷搏杀。
他前世不过是个寻常社畜,顶多能下点五子棋。
这个世界文道昌盛,棋道作为小七门之一,必然也有其深厚的底蕴与传承。
他真的有天赋,在这方寸之间,与那些浸淫此道多年的天才们一较高下吗?
他怕自己,脑子不够用。
顾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连身后门扉被推开的轻响,都未曾察觉。
是秦望回来了。
他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甲班白玉衫,身姿挺拔,面容清冷。
只是那双漂亮的眸子底下,昨日的黑眼圈似乎又加深了一圈,让他那张瓷白的俊脸,平添了几分挥之不去的倦意。
秦望的目光在屋内扫过,当他看到顾铭正襟危坐,面前空空荡荡,并未有他期待中的话本新稿时,好看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向自己的书桌。
顾铭听到动静,见他回来,主动开口打破沉寂。
“玄晖兄,你回来了。”
“嗯。”秦望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棋盒,而是拿出笔墨。
今日,因为没什么精神,上课时也在走神回味剧情,直接被先生抓个正着,罚了所讲经义五遍,这还是看在他平常表现优异情况下的格外开恩。
顾铭并未察觉到室友的异样,他正为小三门的选择而烦恼,见秦望在,便想着或许能听听这位甲班高才的见解。
“玄晖兄,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秦望整理笔墨的动作一顿,侧过身来,目光落在他脸上。
“何事?”
“关于院学的小三门,琴、棋、画,玄晖兄以为,我该如何抉择?”顾铭诚恳地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秦望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琴画靡费,非家境殷实者不能为继。”
他的声音淡淡的,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顾铭的困境。
顾铭苦笑着点了点头。
“玄晖兄所言甚是,我亦有此顾虑。”
“如此看来,便只剩下棋道一途了。”
说到这里,顾铭又是一声叹息,脸上露出几分不自信。
“只是,棋道玄奥,变化万千,我怕自己……难以胜任。”
他确实怕,怕在这条路上投入过多时间与精力,最终却收获甚微,反而耽误了更重要的经义课业。
自己还有一伴侣名额,若能遇到个拥有小七门子嗣天赋的女子就好了。
顾铭在心中想。
秦望闻言,那双因熬夜而略显疲惫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他。
清冷的目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盘算。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棋道虽难,可想要应付小考或是未来的院试,却也并非难如登天。”
顾铭一愣,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秦望移开目光,望向窗外那株老树的疏影,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每日,我可与你对弈一刻钟。”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静静地等待着顾铭的回答。
那孤高的侧影,仿佛在表达,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闻言,顾铭简直大喜过望。
在他看来,玄晖兄钻研棋道已经近乎痴迷的地步,定然有着颇高的水准,怎么也不会是个菜鸟。
这无异于天降甘霖!
顾铭激动得几乎要站起身来,但他强行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对着秦望深深一揖。
“如此,便多谢玄晖兄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真挚的感激。
秦望只是从鼻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心中却在飞快地计算。
每日一刻钟,足以让这木头脑袋应付院学的考核。
如此一来,对方便能省下自己琢磨棋谱的时间。
省下的这些时间,总该……总该能把那该死的《学破至巅》写出些后续了吧?
想到这里,秦望那清冷的眸光深处,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迫切。
他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径直走到棋盘前。
“就现在吧。”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却让顾铭再次一愣。
这位室友的行事风格,当真是雷厉风行。
顾铭不敢怠慢,连忙搬来椅子,在对面坐下。
秦望修长的手指拈起棋盒,动作优雅地将黑白棋子分置两侧。
见他坐定,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用那清冷的声音简单讲解着。
“围棋之道,气为根本。”
“无气之子,是为死子。”
“对弈之要,在于圈地,亦在于杀伐。”
他的讲解极为简略,几乎只是将最核心的规则点了一遍,便不再多言。
“你执黑,先行。”
“是。”
顾铭郑重应下,深吸一口气,从棋盒中捻起一枚黑子。
他想学着秦望平日执棋时的优雅,可动作却远没有对方那般潇洒自如,显得有些笨拙。
思索良久。
“啪!”
顾铭将第一子,落在了右上角的“小目”之位。
这是他前世从一些影视剧中看来的,最常见的开局之一。
几乎就在他落子的瞬间,秦望的白子便已跟上,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左下角的“星”位。
……
接下来的棋局,与其说是对弈,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顾铭的每一手棋,都像是陷入了对方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面对的却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沙场宿将。
每当秦望吃掉他一颗棋子时,那清冷的声音便会随之响起,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