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华山山门。晨雾尚未散尽,数十人马已集结完毕,鸦雀无声,唯有马匹偶尔喷响鼻的声音打破寂静。岳不群与宁中则亲自送至山门,并无过多言语,只是目光扫过众人,微微颔首。带队师叔,乃是传功长老一脉的资深执事,姓孙,面色黝黑,不苟言笑,目光锐利如鹰。陈实认得他,是派中以严谨和一手出神入化的“泼墨披麻剑法”而闻名的孙不为师叔。
“出发!”孙师叔一声令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队伍沉默地动了起来,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整齐的声响,渐行渐远,将巍峨的华山和山门前那两道身影留在雾霭之中。
陈实骑在一匹温顺的驮马上,身后是装载药材器械的箱笼。他身边是梁发、施戴子等几名内门弟子,皆骑术娴熟,神情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陈实的骑术是近期恶补的,虽不精湛,但足以控马前行。他刻意落在队伍中段,这个位置既不太过显眼,又能兼顾前后。
离了华山地界,官道渐渐开阔,但也变得尘土飞扬。沿途开始出现推着独轮车的货郎、挑着担子的农夫,以及偶尔疾驰而过的驿马。路旁的村落大多显得破败,土墙茅屋,衣衫褴褛的孩童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这支衣甲鲜明、携带兵刃的队伍。陈实默默观察着这一切,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接触到这个时代广阔的民间,与相对封闭的华山派相比,这里充满了艰辛与原始的生命力。
孙师叔治军极严,行程安排得紧凑有序。每日拂晓启程,日中打尖休息一个时辰,入暮前必寻可靠的驿馆或大镇宿营,绝不轻易夜行或露宿荒野。探路的弟子总是提前派出两拨,一明一暗,相互印证。
头两日,风平浪静。陈实利用途中休息的间隙,不是检查药材包裹是否松脱,便是为几名因骑马不适导致腰腿酸痛的弟子推拿舒筋。他手法独到,态度平和,很快便赢得了这些年轻弟子的好感。梁发,那个性格略显跳脱的弟子,甚至开玩笑说:“陈师兄,有你在,这趟差事心里踏实多了。”
陈实只是笑笑,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他注意到,劳德诺始终跟在孙师叔左右,神态恭敬,偶尔低语几句,似在汇报沿途情况或提出建议。一切看似正常,但陈实总觉得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背后,藏着别样的心思。
这日午后,队伍在一条溪流边休息。派出的探路弟子返回,向孙师叔禀报:“师叔,前方二十里便是‘青泥驿’,驿丞已接到公文,安排妥当。只是……这一路过来,未免太过平静了些,连个剪径的小贼都没遇到。”
孙师叔眉头微皱:“平静不好吗?”
那弟子迟疑道:“好是好……只是按常理,这段路临近潼关,商旅渐多,不该如此干净。”
劳德诺在一旁接口道:“或许是近来官府剿匪得力,亦或是那伙流寇听闻我华山派旗号,望风而逃了。孙师叔,既然前方驿馆稳妥,不如今日早些抵达,让弟子们好生休整一番。”
孙师叔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传令,加快脚程,申时前抵达青泥驿。”
陈实在一旁饮水,闻言心中一动。太过平静?他想起劳德诺之前关于“流寇狡猾”、“常在官道左近”的提醒。此刻他却又说流寇可能“望风而逃”,这看似合理的解释,结合这异常的平静,反而让陈实心生警惕。他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下随身药囊和那柄练习用的长剑。
傍晚时分,队伍顺利抵达青泥驿。这是一处官办驿站,有兵丁守卫,看起来确实比沿途村落安全许多。驿丞是个干瘦的中年人,接待殷勤,将最好的几间房安排给了孙师叔和主要弟子,其余人等分住通铺。药材车马被妥善安置在后院。
入夜,驿站安静下来。陈实与施戴子同住一屋。施戴子性格沉稳,已是和衣而卧,长剑置于枕边。陈实却无睡意,他盘膝坐在榻上,并未点灯,而是默默运转《抱元步》的心法。并非练习步法,而是在静坐中体会那种“形止而神运”的境界,试图将日间行路的疲惫与杂念滤去,让心神恢复清明通透。
窗外月色朦胧,驿站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寂静。陈实耳中听着同屋施戴子均匀的呼吸声,心思却飘向了远方。这异常的平静,像暴风雨前的沉闷。劳德诺,他究竟想做什么?他的阴谋,会在这看似安全的驿站里展开吗?
他轻轻摩挲着藏在贴身行囊里的那枚威远镖局铁牌,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