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举动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毕竟在陆家人眼里,我一直都是谨小慎微、乖巧懂事的形象,很少当着众人的面秀恩爱。
连一向四平八稳的陆博文眉眼也跟着抖了抖。
也对,他已经十分坦诚地跟我说自己不行了,我这海口夸下去,等于是拆他的台。
可我们是夫妻嘛,夫妻之间,自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思及此,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但一直扮演着善解人意的林珊珊顿时坐不住了,她张了张口,贴心道:“我们院最近来了一位顶级的神外科医生,小舅舅最近在忙着跟他对接,心力交瘁的,我们作为家人,还是多体谅体谅他们吧。”
提到神外科医生,一直沉默的公公陆振明忽然打开了话匣子:“珊珊说的也有道理,我托朋友问过了,这位易医生的背景可不简单,如果陆氏能搭上这条线,借着他的手把我们的新型人工颅骨等设备推出去,陆氏在国内医疗行业的地位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原来,陆博文接触易裕臣,还有这一层目的。
“爸说得对,”陆博文点点头,“目前来说这才是头等大事。”
“小舅舅放心,”林珊珊又拿出了那股贴心劲,“我一定多努力,做好你的好帮手,不会让你一直这么辛苦的。”
她声音又甜又软,惹得婆婆连连点头:“不愧是林丫头,长大了,知道心疼家人了,以后谁要是娶了你呀,那可是莫大的福分。”
听到夸赞的小姑娘羞怯地勾着嘴角,余光扫过我时,眼尾藏着一抹得意。
我看看林珊珊,又看看婆婆,附和道:“是啊,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呢?”
一顿饭终于在各种过招中结束。
饭后,我,陆博文还有林珊珊一同去车库,我刚拉开车门,林珊珊突然从我身后窜了上来,一把按在车门上,不满道:“姐姐刚才是故意的吧?你明明知道小舅舅身体不适,还要当着大伙儿面信口开河,你诚心的是不是?”
我转过身,目光先落在林珊珊紧绷的脸上,再看看站在她身后的陆博文,平静道:“什么叫信口开河?上次婆婆来过之后我就听她的吩咐去了市一院的妇产科,跟医生打听了如何试管……等等,你小舅舅身体的状况,你怎么会知道?”
说完我诧异地看向陆博文,问:“你连这些都告诉她?”
两个人顿时都接不住话了。
隔了片刻,林珊珊满脸不服道:“是啊,我跟小舅舅从小就亲近,本来就无话不谈,他身体不舒服跟我说两句怎么了?倒是姐姐,才刚跟医生咨询就嚷嚷着要做试管,这算盘打得也太响了吧——怕不是早就想着靠孩子绑住小舅舅,好母凭子贵,在陆家站稳脚跟?”
看吧,这才是林珊珊最怕的事。
难怪在饭桌上会绷不住,原来是怕我真怀上陆博文的孩子。
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林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跟博文是领了证的夫妻,结婚五年,想生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难道这也有错??”
我压低声音,语速放缓,又补充道:“我们单位跟我年龄相仿的同事,小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不过盼个孩子,在你眼里,就成了别有用心?”
“你……”
“珊珊,”陆博文见林珊珊情绪失控,马上制止道,“别再说了。”
林珊珊大概没想到陆博文会先制止他,愣了两秒后,眼圈蓦地一红,声音带着委屈的哽咽:“小舅舅,你竟然帮她?”
丢下这句话后便抬脚跑开了。
陆博文的视线顺着她离开的轨迹移动,眼底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甚至往前迈了小半步,担忧显而易见。
我借机开口道:“快去看看吧,到底年纪小,不安全。”
陆博文浅浅地应了一声后,后脚跟了过去。
耳根总算清净了。
我捏了捏眉心,心里自有盘算:最近小姑娘跟个膏药似的总盯着我不放,而陆博文一门心思想撮合和易裕臣的合作,对我跟易裕臣的接触本就多了几分留意。
若是让他们俩察觉到我私下一直在找易裕臣,不仅合作的事会生变数,我跟进了大半个月的专访计划,怕是也要彻底泡汤。
这么看来,让他们俩闹点矛盾、吵上几句倒也好——至少能把注意力从我的身上移开,给我多争取些时间。
毕竟易裕臣给的那些案例实在是晦涩难懂。
但在又经历了一上午看文献看得头晕脑胀之后,我只能再舔着脸给易裕臣发消息:“易医生,原来神外科医生的工作是这么的神圣而复杂,但单纯的看资料似乎并不能完全了解你们的日常,如果可以,我想申请一次跟诊,可以吗?”
好一会,易裕臣才回复道:“跟诊需要专业背景,基本的手术器械你认全了吗?一个一问三不知的媒体人进了手术室,万一影响手术节奏,谁负责?”
意料之内的回答。
我退而求其次:“那我进观察室内?只观察,不说话。”
易裕臣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过来:“这才是宁记者的最终目的吧?”
我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他。
易裕臣又拒绝了我:“我不需要跟屁虫。”
我盯着屏幕良久,越想越不是滋味。
我不过是认不全神经外科手术室的器械,但这几年跑医疗口报道,从急诊室的抢救流程到住院部的查房规范,我跟着医生跑了多少个日夜,他瞧不起谁呢?
于是我将文档内所有涉及的手术器械打印出来,一遍遍地背。
不知不觉间,夕阳的余晖如金色的绸缎,轻轻铺洒在窗口,傍晚已经静谧悄悄地来临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炸开,尖锐的调子划破了满室的平和——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陆思彤。
“嫂子,今晚朋友们在临江大酒店的顶层包厢里给我接风,邀请了不少知名人士,你也过来玩玩呗。”陆思彤随意地开口,“正好给你介绍些人脉。”
我当然不会信陆思彤的鬼话,拒绝道:“谢了,但工作忙,我走不开。”
说完我便准备挂断。
“不是你这就太不给我面子了吧?我都跟朋友们说好了,我嫂子是电视台的金牌记者,特别厉害,大家都等着见你呢,”陆思彤陡然间抬高了嗓音,“你不来,我这脸往哪儿搁?难道非要我给我哥打电话,亲自请你不成?”
我握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
想着昨晚的家宴刚跟陆家人过完招,沈慧兰已经对我颇有微词,陆思彤如果拿这件事做文章,少不了又是一场鸡飞狗跳的嘴官司。
于是我压下心里的抗拒:“行,地址发我,我处理完手里的事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