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丝的话语听起来像是慷慨的授权,但达希安却敏锐地觉得不对劲。
还未等他细想,他脑海中那堆高傲的声音再次响起:
“哦,太好了,又是一场充斥着虚伪言辞的谈话,真是令人疲倦。”
“我们得承认,聆听谎言是对我们宝贵时间的极大浪费。”
“因此,我们将为您指出那些‘不诚实’的音符。”
“请注意,我们只负责告诉您‘她在说谎’,至于真相是什么……
那得靠您自己那颗不算太灵光的脑袋去想了。
毕竟,我们是礼仪教师,不是真相的保姆。”
什么?
达希安一愣。
“睁大你那双只能看到表象的眼睛,上我们给你上的第一课——”
“一位体面的绅士,能分辨真伪!
当谎言出现时,影子会告诉你答案!”
几乎是同时,他看到女伯爵伊莉丝在马车提灯下的影子,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
那扭曲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紧接着,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猛地扎进达希安的脑海,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针正在强行修改他的感知。
【一位体面的绅士能分辨真伪已激活】
【当有人对埃德加说谎时,埃德加会感知到对方的影子出现一瞬间不协调的“扭曲”。】
刺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安装’过程还真是够简单粗暴的。”
达希安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位女伯爵将自己从路边捡回来,绝不可能是出于善心,话里肯定充满了用于包裹真实目的的糖衣。
但这个功能……确实不错。
简直就是为他现在所处的环境量身定做的。
先不说别的,至少这群吵闹的老古董还算有点用处,不像那个只会说风凉话的系统。
这个能力,说不定以后能救自己的命。
就是不知道后续这群老古董还有没有其他的技能安装……啊,教会他。
伊莉丝并不知道这短短几秒内发生的一切,她那双夺目的碧眼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继续优雅从容的说道:
“那位萝赛女男爵,不过是个被宠坏的蠢女人,仗着罗森加德家族的名号在我的城堡里作威作福。
她行事张扬且毫无头脑,对付她,对你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话音刚落,达希安清晰地看到女伯爵那静静投射在车厢壁上的影子,再一次发生了诡异的扭曲。
“……”
达希安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好家伙。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真是一句真话都没有。
如果萝赛女男爵真是一个“毫无头脑的蠢女人”,又怎么可能在伊莉丝的地盘上“筑巢下蛋”这么久?
他表面上维持着沉默倾听的姿态,思绪却在飞速运转。
如果伊莉丝说的每一个都是谎言,那这意味着什么?
这任务是来试探他这把“刀”是否锋利的磨刀石?
伊莉丝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达希安内心的波澜,她用指尖轻轻拂过荆棘鸟胸针,继续说道:
“萝赛经常在城堡的西侧花园与一些绅士见面。你可以先从那里开始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所收获。”
这一次,影子的扭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甚至连带着周围的光线都似乎黯淡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现在达希安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女伯爵不仅对自己隐瞒了真实的目的,甚至连给出的调查方向都是假的。
西侧花园是个陷阱?
“我会让我的贴身女仆丹妮斯引导你过去,她是我最信任的人,完全可靠。”
伊莉丝继续说道,“之后你有任何发现,都可以通过她来向我汇报。”
她的影子……又扭曲了。
贴身女仆丹妮斯是她不信任的人?
还是其实要通过贴身女仆丹妮斯来传递她想要的消息?
萝赛女男爵,那只被她形容为“不断下蛋的乌鸦”,真的就是她想要清除的唯一目标吗?
或者说,萝赛女男爵是不是只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靶子?
真正的“老鼠”在哪里?
这位女伯爵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达希安脸上不动声色。
他知道,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接下这个充满谎言的委托。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伊莉丝,顺从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女伯爵阁下。我会处理好这些‘老鼠’的。”
看到他如此“上道”,伊莉丝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协议达成,达希安心中紧绷的弦略微一松。
最起码生存问题暂时解决了。
正准备思考接下来具体该如何应对这错综复杂的任务时,一股突如其来的虚弱感毫无征兆地席卷了他全身,就和之前在谷仓附近躲过士兵搜查后一模一样!
仿佛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四肢都变得沉重无比。
怎么回事?
视野开始阵阵发黑,耳鸣声让达希安几乎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他试图支撑住身体,但双腿却像烂泥一样发软。
还未等达希安多想,身体便失去了所有支撑,“噗通”一声重重地倒在了伊莉丝散发着馨香的裙摆边彻底失去了意识。
伊莉丝垂下眼帘,看着倒在自己脚边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她弯下腰伸出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抬起达希安的下颌仔细端详了片刻。
“……有点意思。”
她轻声呢喃道。
……
等达希安再度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大床上。
这是一间相当华丽的卧室。
达希安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这房间和他曾在历史书的插图上看到的欧洲贵族卧室大差不差。
一张带有帷幔的四柱大床,床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地上铺着厚厚的的深色地毯;
不远处的石壁上砌着一座壁炉,炉火虽未点燃,但整齐地码放着木柴。
唯一的光源来自侧面一扇高大的玻璃窗,阳光穿过彩色镶嵌的玻璃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他伸出手,摸了摸身下的床单,那顺滑细腻的触感让他几乎要舒服得叹出声来。
虽然不知道之前那阵突如其来的虚弱感究竟是什么,但感谢他还没那么幸运E,穿成农奴或者别的什么倒霉蛋。
最起码成为了一名贵族,还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他重新躺倒在柔软的枕头上闭上眼,贪婪地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舒适与安宁。
就在这时,“叩叩”两声,礼貌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门被轻轻推开,一位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女仆推着一辆餐车走了进来。
达希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一身干净整洁的黑白女仆裙装,白色围裙的边缘绣着精致的蕾丝花边,将少女纤细的腰肢勾勒得恰到好处。
她亚麻色卷发被整齐地束在白色的女仆软帽下,只有几缕不太安分的碎发垂在耳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那双圆圆像小鹿一样纯净的棕色眼眸笑着弯成可爱的月牙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