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气氛依旧维持着一种奇异的融洽。精致的菜品被消灭了大半,交谈也从严肃的工作案例转向了更为轻松的领域。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仿佛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开来。
周砚深似乎很享受这种氛围,他放下汤匙,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然后,他抬起眼,目光自然地落在林窈脸上,像是随口问起今天天气如何一般,语气平淡地问道:
“说起来,林工条件这么优秀,怎么一直没考虑谈个男朋友?”
“……”
林窈正夹起一块虾球,闻言手一抖,虾球差点掉回盘子里。她猛地抬起头,撞进周砚深那双深邃却看不出太多情绪的眼睛里,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这个话题……转得是不是太突然了?而且,这属于个人隐私范畴了吧?
她愣了两秒,才有些仓促地放下筷子,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扯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这个……暂时还没有遇到合适的,就先不着急。”
她以为这标准式的回答足以结束这个令人措手不及的话题。
然而,周砚深却仿佛只是开启了热身,他微微向后靠向椅背,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继续追问,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探讨的意味:“哦?那有没有想过,具体想找什么样的?”
“……”
这下彻底把林窈给难住了。
什么样的?她根本就没有具体考虑过!以前是忙事业没空想,后来是刻意回避某些不该有的念头。她的感情世界几乎是一片空白,哪有什么清晰的蓝图?
她被问得有些窘迫,脸颊微微发热,眼神闪烁了一下,才含糊地应道:“这个……还真没仔细考虑过。大概……随缘吧。”
说完,她赶紧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拨弄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米粒,希望这个话题能就此打住,心脏却不听使唤地加快了跳动。
周砚深果然没有立即接话。
餐厅里陷入了一种短暂的、令人心慌的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细微声响,滴答,滴答,敲在林窈紧绷的神经上。
她以为沉默意味着结束,正暗自松了口气,准备找个借口告辞。
就在这时,对面那个男人,用他那把因为生病而略显沙哑、却依旧低沉磁性的嗓音,清晰而平稳地,抛下了一颗足以在她心里掀起滔天巨浪的惊雷——
“要不,”他顿了顿,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然后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考虑一下我?”
“……”
林窈猛地抬起头,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急剧收缩。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饥饿和紧张出现了幻听。
“书记……您,您说什么?”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几乎是本能地反问。脸上血色褪去,只剩下愕然和难以置信。
周砚深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眸不再有任何掩饰,直直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凝视着林窈,将刚才的话,更加明确地重复了一遍:
“你没有男朋友,我也单身。林窈,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轰——!
这一次,林窈听得真真切切。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
内心瞬间翻江倒海,震惊、慌乱、不可思议、还有一丝被强行压制的、隐秘的悸动,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淹没。
她极力克制着几乎要失控的情绪,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她勉强维持着清醒。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冷峻威严的市委书记,可此刻,他却在对她说……考虑一下他?
这太荒谬了!太不真实了!
她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语气带着极力维持的礼貌和无法掩饰的尴尬:“书记,您……您不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领导心血来潮的玩笑,或者是他生病发烧导致的胡话。
然而,周砚深看着她那副极力想要否认、却又掩不住慌乱的样子,眼神依旧沉稳,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他没有回答她是不是玩笑,只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得像幽潭,“先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书记,我……”林窈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她心里的答案几乎是立刻就要脱口而出——不可能!这太离谱了!
但周砚深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图,在她刚开口的瞬间,便抬手做了一个轻微的下压动作,打断了她的话,重复道:“不用着急。考虑清楚。”
他的语气很平和,甚至算得上温和,但那种久居上位带来的、无形的威压,却让林窈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几乎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也顾不上了,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无法呼吸的空间。
“书记,我吃饱了!时间太晚了,我……我先走了!”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慌乱地抓起自己的背包,眼神根本不敢再与他对视。
转身要走时,她又突然想起餐桌上的狼藉,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切地说:“我……我收拾一下,顺便把垃圾带下楼丢了!”
“不用。”周砚深也站起身,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依旧平稳,“等会儿会有阿姨过来收拾。”
他走到她身边,距离不远不近,却让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他看着她,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廓上,语气放缓了些:“你回家慢一点,注意安全。”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关切:“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好的,书记再见!”林窈胡乱地应着,几乎是落荒而逃。她甚至不敢回头,拉开门,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冲了出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凌乱和急促。
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周砚深站在原地,听着那仓惶远去的脚步声,直到彻底消失。
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和一丝极淡的……自我怀疑。
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额头,他低声自语,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意味:
“我有……这么吓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