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郭走了。
    办公室的门被他轻轻带上,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和他刚才那副豁出去的决绝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山河能想象得到,这小子现在心里头,肯定是翻江倒海,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他笑了笑,没再多想。
    玉不琢,不成器。
    小郭是块好料子,但就是太实诚,太规矩,得给他点压力,逼他一把,他才能真正成龙。
    去广州,去香江,那片龙潭虎穴,正是磨练他的最好地方。
    李山-河重新靠回到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从兜里摸出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思绪,也跟着飘远了。
    小郭这条线,算是放出去了。
    就像一只探路的工蜂,他会带回关于南方,关于那个金融中心最鲜活最真实的信息。
    范老五那条线,也已经开始运转。
    那个街溜子队长,带着一个神枪手,一个老油子,正在哈尔滨的黑白两道之间,用他那套野路子,试图完成那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三驴子和二楞子,守着对苏贸易这条最大的现金流,稳坐后方。
    魏向前,那个脑子一根筋的正人君子,也在三驴子的看管下,继续发挥着他的作用。
    一张无形的大网,以哈尔滨为中心,一头连着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一头伸向了春潮涌动的南国。
    而他,李山河,就是那个坐在网中央的蜘蛛。
    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看着烟圈在空中慢慢散开,消弭于无形。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想着在白山黑水间打猎挣钱,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朝阳沟小太岁了。
    随着他接触的人越来越多,摊子铺得越来越大,他身上的责任,也越来越重。
    他现在,不仅仅要为自己活,还要为跟着他的这几百号兄弟活,为他那几个嗷嗷待哺的媳妇和即将出世的孩子活。
    甚至,还要为周主任那帮人,为这个国家,去干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脏活累活。
    他有时候也觉得累,觉得烦。
    可一想到自己是重生回来的,脑子里装着未来几十年的发展脉络,他就又觉得,自己要是不干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来,都对不起老天爷给的这次机会。
    他不是神,不可能算无遗策。
    就像这次让小郭去广州,让范老五去运货,这里面肯定会出岔子,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
    但那又怎么样?
    水至清则无鱼。
    只要大的方向没错,只要他手里还攥着对苏贸易和国家支持这两张最大的底牌,中间出点小纰漏,花点冤枉钱,死几个人,都无所谓。
    这个时代,就是一个野蛮生长的时代。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他李山河,就要当那个胆子最大的!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块锃亮的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了下午。
    是时候了。
    该回家了。
    一想到家,想到他那几个千娇百媚的媳妇,李山河那颗因为算计和权衡而变得有些冰冷的心,瞬间就柔软了下来。
    他想起了田玉兰那温婉贤惠的面庞,不管他多晚回去,那个女人总会给他留一盏灯,一碗热饭。
    想起了吴白莲那日渐隆起的肚子,还有她那因为怀孕而变得格外敏感爱撒娇的小模样。
    想起了琪琪格和萨娜那两姐妹,一个温柔似水,一个羞涩如鹿,总是用那带着草原气息的纯净眼神看着他。
    还有张宝宝那个小妖精,胆子越来越大,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他谈条件,要给他生大胖小子换烤大鹅。
    他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了微笑。
    这,才是他奋斗的意义所在。
    金钱,地位,权势,跟老婆孩子热炕头比起来,都他娘的是扯犊子。
    “回家!”
    李山河把烟头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从老板椅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都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对着外面空旷的走廊,扯着嗓子就吼了一嗓子。
    “彪子!你他娘的死哪儿去了?!”
    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带着一股子不耐烦。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轰隆一声,像是被炮弹给轰开了。
    彪子那个人高马大的身影,从里面冲了出来,脚下蹬蹬蹬地,跑得地板都在震。
    “哎!哎!二叔!俺在呢!嘎哈啊?!”
    他一边跑,一边嚷嚷,那大嗓门,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李山河看着他那副狗熊掰棒子似的憨样,无奈地用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这个孽!
    就不能跟人家小郭学学,走道轻一点,说话小点声,进门前先敲个门?
    每次都跟鬼子进村似的,咋咋呼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
    李山河看着彪子几步就冲到了自己跟前,那张憨厚的大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鼻孔里呼出的烟气,在冰冷的走廊里形成两道白雾。
    他心里头那点火气,瞬间就没了。
    算了。
    自己过命的兄弟,从小玩到大的大侄儿,他就这个逼样。
    还能咋地?凑合过呗。
    李山河在心底暗自劝慰自己: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老婆还得跟人睡……呸!想啥呢!
    他好不容易把那口浊气给喘匀了,对着彪子那张大脸,又吼了一嗓子。
    “收拾东西!走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