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大院子里,此刻正上演着一出热火朝天的杀猪大戏。
一头三百来斤的大白猪,四脚朝天被几个壮汉死死地按在一张结实的杀猪凳上。
那猪显然也知道自己大限已至,正使出浑身的力气拼命挣扎,发出的嚎叫声尖利得能刺穿人的耳膜。
李卫东和他二叔李卫民,还有彪子,三个人脑门上青筋都爆出来了,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把那头拼命的肥猪给按住。
“都他娘的使点劲儿!按住了!别让它挣开了!”李卫东一边喊,一边死死地压着猪后腿,那架势,跟他年轻时候在山里按倒一头野猪也差不了多少。
院子另一边,王淑芬和他二婶正烧着两大锅开水,热气腾腾的,准备等会儿给猪褪毛。
而最让李山河觉得有意思的,是站在杀猪凳旁边,负责操刀的,竟然是他家老爷子李宝财。
只见老爷子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山装,袖子挽到了胳膊肘,露出了干瘦但筋骨分明的小臂。
他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东西。
李山河定睛一看,好家伙,那哪是杀猪刀啊,那分明是一把三棱军刺!
也不知道老爷子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宝贝,刀身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寒光,看着就让人心里头发毛。
李山峰和李山霞两个小不点,正蹲在不远处的墙根底下,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伸长了脖子,看得津津有味。
“哥,你说爷爷等会儿会不会把猪苦胆给捅破了?”李山霞小声地问李山峰。
“肯定不会!咱爷是谁啊!”李山峰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爷,嘴里还吸溜着口水,“我就等着吃那口碳烤连体呢,那玩意儿老香了!”
李山河刚从车上下来,还没等开口说话,李宝财老爷子就瞅见他了。
老爷子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那笑容在平日里看着挺慈祥,可配上他手里那把明晃晃的军刺和那头嗷嗷叫的肥猪,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后脖颈子发凉。
“大孙咂回来啦?正好,看看你爷的手艺退步了没!”
老爷子话音刚落,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瞅准了肥猪脖子底下那块最柔软的地方,眼神一凝,手里的军刺猛地就捅了进去!
“噗嗤!”
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那把三棱军刺整个都没入了猪的脖子。
肥猪那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天际,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抽搐,四条腿胡乱地蹬着,鲜红的猪血顺着伤口,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哗哗地涌进了下面早就准备好的大盆里。
李山河看着这一幕,也是一愣一愣的。
他知道他爷年轻时候厉害,可没想到这么大岁数了,下手还是这么稳,准,狠!
这一刀下去,位置、深度、角度都堪称完美,既能快速放血,又不会伤到里面的骨头和气管。
这手艺,绝了!
“都按紧了!等血放干净了就完事儿了!”李宝-财沉声喝道,手稳稳地握着刀柄,直到那猪彻底没了动静。
李卫东和彪子他们几个这才松了口气,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
“爹,您这手艺,真是宝刀未老啊!”李卫东擦了把汗,冲着自家老爹竖起了大拇指。
“那是!”李宝财一脸的得意,把军刺抽了出来,在旁边的布上擦了擦血,又小心翼翼地插回了自己小腿上的刀鞘里,那动作,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李山河看得直乐,这老爷子,还真是个老小孩。
他走到彪子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你小子,办事挺利索,这么快就把猪给弄回来了。”
彪子正喘着粗气呢,看见李山河,立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嘿嘿,二叔,你交代的事儿,俺哪敢耽误啊!这猪可是我从王屠户家后院直接抢过来的,肥着呢!”
“行了,别臭贫了。”李山河笑骂一句,“赶紧的,回家收拾收拾东西,把你媳妇刘晓娟叫上,我带你们进城。”
“哎!好嘞!”彪子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也顾不上累了,转身就往自家院子跑。
李山河看着他那急吼吼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个孽,一听到能见着媳妇,比啥都积极。
他转过身,正准备跟自家老爹和爷爷说一下医院那边的情况,就看见他妈王淑芬正冲着他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李山河心里一动,知道他妈这是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他跟李卫东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一溜小跑地来到了王淑芬身边。
“咋了妈?啥事儿啊神神秘秘的?”李山河压低了声音问道。
王淑芬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嗔怪,又带着点担忧。
她把他拉到厨房门口,离杀猪的那边远了点,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老二,我问你,你把玉兰带去县城生孩子这么大的事儿,跟你老丈人还有丈母娘说了吗?”
这话一问出来,李山河的脑瓜子“嗡”的一下,就像是被谁狠狠敲了一闷棍。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坏了!
他光想着把媳妇送到医院,光想着安排好家里的事儿,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一茬给忘得一干二净!
他老丈人田老登,那可是个出了名的倔老头,平时就爱跟他摆老丈人的谱。
这回自己不声不响地就把他闺女拉到县城医院去生孩子,这事儿要是让他知道了,那还不得炸了锅?
一想到田老登那张吹胡子瞪眼的脸,李山河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老头子,要是发起火来,当着全村人的面,指着他鼻子骂他个狗血淋头都是轻的,说不定都能直接抄起扁担追着他打!
我他妈的,这事儿办的,也太不地道了!
李山河心里头那叫一个悔啊,这要是让田老登背后知道了,还不知道得怎么戳他的脊梁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