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烛火摇曳,将夏惠帝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这位大夏王朝的九五之尊,此刻正披着一件明黄常服,伏在堆满奏章的御案前批阅。突然,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颤,一滴朱砂不慎滴在奏章上,缓缓晕开,在宣纸上绽出一朵刺目的血花。
    "皇上?"侍立在侧的老太监李德全轻声唤道,声音里透着小心翼翼。
    夏惠帝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放下那支御用狼毫,目光幽深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殿内寂静无声,唯有铜漏滴答,记录着时间的流逝。良久,他才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德全,你说...朕这几个儿子,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李德全躬身垂首,恭敬应答:"诸位殿下都是天家血脉,龙子凤孙,自然都是想着为皇上分忧,为社稷出力。"
    "呵。"夏惠帝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无半分暖意,"分忧?出力?朕看他们是巴不得朕早点龙御归天,好腾出这个位置来。"
    "皇上息怒!"李德全连忙跪地,额头触在冰凉的金砖上。
    "起来吧。"夏惠帝摆了摆手,明黄色的袖口在烛光下泛着淡淡金光,"朕还没老糊涂到要拿你出气的地步。"
    他站起身,在殿内缓缓踱步。鎏金蟠龙纹的袍角在烛光下流转着华贵的光晕,却照不亮他眉宇间深锁的阴霾。殿内熏香袅袅,是上等的龙涎香,此刻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凝重。
    "太子...最近在做什么?"皇帝突然问道,声音平静无波。
    李德全小心翼翼地回答:"回皇上,太子殿下近日都在东宫处理政务,偶尔召见几位大臣商议国事,甚是勤勉..."
    "是吗?"夏惠帝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那昨夜子时,他为何要微服出宫,去西市那处宅子?"
    李德全浑身一颤,额头顿时渗出细密冷汗:"老奴...老奴不知..."
    "你不知道?"夏惠帝冷笑,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重重摔在御案上,"那朕告诉你。他是去幽魂殿,花了十万两黄金,买他弟弟的命!"
    "什么?"李德全失声惊呼,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捂住嘴,脸色煞白。
    夏惠帝走到御案前,修长的手指敲击着那份密报:"十万两黄金!真是好大的手笔!朕的国库都要被他掏空了!"
    密报上用特殊的暗语详细记载了太子昨夜的一举一动,包括他与幽魂殿杀手的每一句对话,甚至连语气都描述得清清楚楚。显然,皇帝在太子身边安插的眼线,地位非同一般。
    "皇上息怒..."李德全战战兢兢地劝道,"许是...许是太子殿下有什么苦衷..."
    "苦衷?"夏惠帝猛地转身,眼中寒光乍现,不怒自威,"他有什么苦衷?就因为怀疑云逸是他六弟,就要下此毒手?这就是我大夏储君该做的事?动用江湖杀手,暗杀自己的兄弟?"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皇帝阴晴不定的面容。
    夏惠帝长叹一声,疲惫地坐回龙椅,手指揉着太阳穴:"德全,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李德全不敢接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金砖上。
    "当年将安儿送出宫,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夏惠帝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脆弱,"钦天监说他的命格与紫微星相冲,若留在宫中,恐危及国本。可这些年来,朕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他。听说他在北疆做得很好,整顿军务,安抚流民,朕心里...是欣慰的。"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带着深深的失望:"可太子呢?身为储君,不想着如何治国安邦,整日里就知道结党营私、勾心斗角,现在更是动用这等下作手段!他配得上这个位置吗?配得上朕对他的期望吗?"
    李德全小心翼翼地措辞:"皇上,或许太子殿下只是一时糊涂,受人蛊惑..."
    "一时糊涂?"夏惠帝冷笑,"他这是蓄谋已久!你以为朕不知道?北疆那次刺杀,也是他的手笔!赵元朗现在生死未卜,北疆局势岌岌可危,胡人二十万大军压境,这都是拜他所赐!"
    他越说越气,猛地一拍御案,震得奏章散落一地:"为了铲除异己,连边疆安危都不顾了!这等心胸,如何担当大任?如何守护这大夏万里江山?"
    李德全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额头的冷汗滴落在金砖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夏惠帝沉默良久,胸膛剧烈起伏,最终缓缓平复下来。他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封的决然:
    "传朕密旨,让影卫暗中保护云逸。若是幽魂殿的人得手...提头来见!"
    "是!"李德全连忙领命,声音微微发颤。
    "还有,"夏惠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让吏部把考核宗室子弟的章程提前。朕要在三个月内,看到所有成年皇子、宗室子弟的考评结果。朕倒要看看,除了太子,这大夏王朝还有谁能担当大任!"
    李德全心中大震,知道皇帝这是对太子彻底失望了。考核宗室子弟,这意味着太子之位,恐怕要易主了。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啊!
    "皇上,这..."李德全还想再劝,却被夏惠帝凌厉的眼神制止。
    "去吧。"夏惠帝挥了挥手,语气疲惫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朕静一静。"
    "老奴遵旨。"李德全躬身退出养心殿,轻轻带上殿门。
    待李德全退下后,夏惠帝独自坐在龙椅上,望着跳跃的烛火出神。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时,他最宠爱的萱妃刚刚离世,年幼的六皇子因为钦天监的"命格凶煞"之说,被迫送出皇宫。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孩子临走时,用稚嫩的声音问他:"父皇,儿臣还会回来吗?"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对了,他说:"会的,等安儿长大了,父皇就接你回来。"
    可是二十年过去了,他食言了。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他牺牲了自己的儿子。
    "安儿..."夏惠帝轻声唤着这个久违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愧疚,"父皇对不起你..."
    但随即,他的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身为大夏帝王,他有太多的不得已。这万里江山,亿兆黎民,都系于他一身。现在,他必须为这个庞大的帝国,选择一个最合适的继承人。
    而太子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彻底失望。一个能够对亲兄弟下杀手的储君,将来如何善待天下百姓?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夏惠帝轻声自语,目光再次投向南方,仿佛要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个在江南隐姓埋名的儿子,"让朕看看,你究竟配不配得上这个位置..."
    他拿起御笔,在一张空白的圣旨上缓缓书写。烛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坚毅,也格外孤独。
    夜色更深了,养心殿的烛火一直亮到天明。而一场关乎大夏王朝命运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太子的命运,六皇子的生死,乃至整个帝国的未来,都将在这场风暴中见分晓。
    殿外,李德全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从今天起,这大夏王朝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