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预料。
不该是纨绔子弟嚣张跋扈,却踢到铁板的剧情吗?小朱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这让我很难做啊……李明夷心中感慨着。
审视着面前这张仍稍显稚嫩的脸庞,有些想笑,仔细想想,似乎又符合面前这家伙的人设。
朱鹤宝有苦难言。
他原本的确是打算依仗身份赶人的,借此在新晋的安阳公主面前博一个好印象。
起初也没太注意李明夷这伙人,直到旁人都吓跑了,只剩下这群人不为所动,朱鹤宝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自己等人如此排场,傻子都知道不好惹。
所以,可以肯定这帮人绝对不是寻常人家子弟,没准也是有背景的。
按说作为京城土著,城中的官宦子弟朱鹤宝大多见过,可谁让改朝换代,从北边“奉宁府”来了一大波新贵,他又如何认得全?
可已经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上,原本他打算扯虎皮,借庄安阳的名头“仗势欺人”来着……
直到李明夷转过身来……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遂出此“下策”。
“你认识我?”李明夷拄着球杆,饶有兴趣地问。
朱鹤宝讨好地笑了笑:“公主府的李先生,小朱我早有耳闻,方才眼拙没瞧清楚,方才多有失礼,还请见谅。”
我的名声已经这么大了吗?这次轮到李明夷意外了:
“你是鸿胪寺卿朱大人家的小公子吧,我们似乎没见过。”
鸿胪寺卿,四品官员。
在京城这个丢一块板砖,能砸到一群官员的地方,也算一号大人物了,只因负责的是外交事务,权柄范围受限。
按说朱鹤宝身份可也不低,本不至于如此卑微,但一来鸿胪寺卿属于投降的南周旧臣。
二来,这家伙本身就是个妙人。
别人是“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阶层分明”。
他则只剩下一个“阶层分明”……
十年后的小朱公子以“识人二元论”出名,连路边的猫狗都要被他划分一下阶层。
“贵人猫”,再丑都可爱。
“草民猫”,再漂亮都无趣。
是个很……有眼力劲的家伙。
朱鹤宝诚实道:
“前天公主府庆功宴上,我爹也在。
回家后和我说了先生你的故事,教诲我说,李先生年纪轻轻,就与公主同席,日后不可限量,要我眼睛放亮点,别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后来我专门蹲在公主府附近,远远看见过先生一次。”
李明夷神色古怪,忽然笑呵呵道:
“我一介白丁,可担不得朱大人谬赞。不过,这凡是都有个先来后到,丁香湖面这么大,你们这么点人,能占多大地方?”
朱鹤宝挤眉弄眼:“李先生可瞧见岸边那位架子大的离谱的那位?那可也是一位公主……咱没必要……”
李明夷凝视着他,道:“若我偏不让呢?”
朱鹤宝一下卡壳。
心中也茫然,想不明白这位随从怎么头这么铁……
而就在他左右危难之际,李明夷忽然又是一笑:
“不过朱公子如此抬爱,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恩,就好心提醒朱公子一句,莫要在这耽误时间了,还是赶紧回家去吧,令尊这会早已经到了家中了。
恩,应也知道你不读书,偷跑出来的事了,没准这会家里下人已经外出四下寻找,朱公子也不想晚上回家受令尊责罚吧?”
朱鹤宝骤然瞪大了眼睛:“你说啥?!”
鸿胪寺卿出了名的家教严,朱鹤宝对老爹畏之如虎。
最近朱大人怕儿子出去惹麻烦,勒令他闭门读书。
李明夷在来这里的路上,与他擦肩而过的就是鸿胪寺卿的座驾,朝廷不同衙门,不同品秩的公车都有对应的花纹与色彩,很好辨认。
他不确定朱鹤宝是不是偷跑,但凭借印象一诈,似乎是真的。
“我爹早起上衙门去了,怎么会提早回……”朱鹤宝说着,忽然仿佛第六感一般,霍然扭头,望向岸边。
只见冬日的河岸上,远处一名朱家的家丁一边往这跑,一边挥手呼喊着什么。
糟了!朱鹤宝脸一下白了,腿肚子转筋,只来得及朝李明夷道了一声谢,撒腿就跑。
跑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一个脚刹,扭头扯着脖子朝李明夷一行人大声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今天有事,你们等着!”
说话时,还疯狂眨眼睛,一副哀求的样子。
李明夷一群人不禁无语。
……
“公主,我家里人来找了,突然想起来家里有事,抱歉抱歉,下次一定。”
朱鹤宝跑回岸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解释道,旋即扭头就驾车往回赶。
半晌,一人道:“不会是他爹找他吧……”
有人揶揄:“朱公子见了爹,如老鼠见猫。”
众人哄笑起来。
也有人似乎看出什么,说道:
“湖面上那群人不会也是哪家的少爷吧,竟不退避。”
一旁又一人反驳:
“安阳公主在这里,哪家的人敢不长眼?公主你说是吧?要不我去把人赶走。”
鸭子坐在大床上的庄安阳瞥了这人一眼,眼中却流露出玩乐的心思,笑容甜美道:
“朱公子跑了,咱们这里人又少了个,多没意思?不如把那群人叫来,你们一起游戏。”
不愿看到冲突的戴公子舒了口气,赞同道:
“公主所言有理,小可前去邀请吧。”
于是很快,李明夷等到了第二个说客,戴公子相较下,就要有礼的多,只能说不愧是国子监祭酒的孙子,风度翩翩。
李明夷想了想,索性点头,应承下来。
旋即,官宦子弟成为一队,李明夷带着一队,两队人竟真的约定规则,在这偌大冰湖上打起冰球来。
庄安阳则与其余小姐在岸上观赏、赌球,自得其乐。
不得不说,这群纨绔虽然读书一个个不行,但抡起玩乐都是好手,技术真不赖。
好在李明夷这边,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熊飞等人听指挥。
李明夷略做吩咐,组了几个阵型,没过多久,就将没多少组织纪律的网纨绔子弟们打压下去。
团体游戏,一方令行禁止,一方各自为战,只想自己carry,最终结果可想而知。
很快,李明夷连赢几局,若非他稍作放水,只怕早打的对面溃不成军。
“好!”
岸边,庄安阳坐在雪白大床上,兴致勃勃拍手叫好,眼底闪烁精光。
似乎觉得那群趾高气昂的纨绔吃瘪,十分有趣。
其余官宦小姐们也大为惊讶,频频看向李明夷,好奇他的身份。
然而就在庄安阳看的兴起的时候,随着又一场结束,李明夷一挥手,朝着对面说道:
“不打了。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事,今日就这样吧。你们继续玩。”
对面,一群纨绔正憋着一股火,冷不防对手要撤,一时间,有人开口阻拦,想要赢回来,有人则松一口气,觉得再输下去委实太过丢脸。
李明夷没搭理这群人,扭头示意了下,熊飞等人立即脱下装备,丢下冰球,朝岸上走去。
庄安阳见状,小眉毛陡然竖起,脸上有些不悦,但见李明夷一行人走过来,逐渐靠近,她又甜甜笑了起来:
“这位公子,何必走的这样快?时辰又哪里早了?本宫还没看过瘾,不如留下再游戏几局,等晌午本宫请你用饭如何?”
李明夷看了她一眼,却是神色淡然:
“不了,诸位小姐自行玩乐就好。”
说完,他扭头就走,很快就踏上了河岸,准备上车离开。
一群人愣住,意外于这个陌生的年轻人竟如此大胆,不给安阳公主面子。
要遭……有人已经暗叫不好,忙看向端坐大床上的童颜少女。
只见庄安阳脸颊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眼神也冷冽淡漠了起来,她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大声命令道:
“本宫命令你!留下!继续!”
李明夷仿佛没听到,半只脚已经踩上马车。
庄安阳急了,踉跄着,使劲地要站起来,努力让自己显得更高,她叉腰怒斥:
“奴才!你敢不听本宫的话?!”
远处,李明夷忽然顿住,将抬起的半只脚重新放下来,而后,在熊飞等人错愕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转回身,隔着数十丈,与庄安阳遥遥对视。
庄安阳笑了,她觉得自己赢了。
然而下一秒,只见李明夷忽然举起中指,朝她做了个侮辱性的动作,旋即朗声道:
“婊子!本公子没空陪你玩!”
沿岸所有人,目瞪口呆!
“走。”李明夷撂下这句话,钻入车厢。
熊飞等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心神摇曳地忙跟上去,驾车离开,逐渐远去。
没有人去阻拦,因为所有人都被“婊子”两个字震住了。
“他疯了……”有人喃喃。
如此辱骂新晋公主,啥背景啊,不想活了?
大床上,庄安阳脸上的笑容僵住,死死盯着远去的车马,仿佛在看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