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念秋伸手勾起了女儿的下巴,声音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却仿佛淬着冰。
    “他们说得对,你这种贱人,就该去尼姑庵中,了却残生。来人,把她送回到屋子里关起来,明天一早我亲自送她去尼姑庵。”
    说完这句话后,何念秋对着忠勇侯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她之前是故意做出形容狼狈的模样,此时的背影看起来更加凄惨了。
    如果是往常,忠勇侯肯定十分心疼这样憔悴的表妹,但是今天,他一言未发,沉着脸,转身离开。
    ‘主角’已经都走了,其他人也都挨个离场。
    静宁郡主想要去跟苏清婉顺路走一走,顺便谈一谈今晚上的事情,怎奈她抬起头,就看到了顾昀辞扶着苏清婉,两人相携离开。
    静宁郡主郁闷地跺了跺脚,眼刀子嗖嗖嗖地朝顾昀辞的后背飞过去。
    顾昀辞自然不为所动,而是扶着苏清婉的手,关切道:“累不累,用不用我抱你?”
    苏清婉摇了摇头,“只是站了一会儿而已,不打紧的,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顾昀辞:“那点伤没什么,过几天就愈合了,倒是你的手,好凉啊。”
    其实苏清婉的手并不冰,一直拿着手炉呢。
    结果顾昀辞伸手把苏清婉手心的手炉给拿走,递给其他人,然后就名正言顺地握住了苏清婉的小手。
    苏清婉感觉他的掌心十分火热,顿时反应过来,“你中的那个药,还没有过效?”
    顾昀辞故作坚强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有一些可怜地说道:“没事的,待会我回去再泡一泡冷水就行了。”
    苏清婉想起来他一身的伤,而且手臂上还有刚划的几道,这样情况怎么能去泡冷水澡?
    她抿了抿嘴角,声音有一些低,“我让人提前泡了那个。”
    顾昀辞的眸子嗖然一亮,但是随后,他又矜持了一下,“可那余毒还有影响,万一我到时候没轻没重的,伤了你怎么办……”
    苏清婉:“哦,那算了。”
    顾昀辞眸子一缩,眼底闪过了一抹后悔,其实他现在还是很理智的,那药物对他虽然有一些影响,但不足以乱了他的神智,毕竟他舍不得伤了清婉。
    可话是自己说的,又不能收回了,所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抑郁了。
    等到回了玲珑苑,他也蔫了吧唧的,苏清婉看得好笑,把人拉着进了寝房。
    顾昀辞的眸子顿时又亮了起来,眼巴巴地看了看大海碗中泡着的东西,又看了看苏清婉。
    她轻声道:“待会你轻点就是了,不过先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她已经做了万全之策,肯定不会让那对母女的算计成功,可哪里能想到,顾昀辞这个傻的,竟然会为了保持清醒而伤了自己。
    虽然作为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不应该阻拦夫君纳良妾,可如今夫君为了对自己表忠心,不让外头的女人得逞,作为他的夫人,苏清婉自然是高兴的。
    她不会在这个时候矫情装大度,自然是要嘉奖自己的夫君,鼓励他才对。
    你鼓励了他,他才会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对,才会继续去做。
    人都有私心,就算是再端庄的当家主母,也是女人,不会喜欢跟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那些口头上说着不介意的,转过身还是会关上门哭,难受的不还是自己?
    苏清婉从来不让自己难受。
    检查了一番,顾昀辞可真是皮糙肉厚的,身上的旧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就是手臂上刚划了的几道新伤,好在已经止了血。
    只不过顾昀辞身上清晰可见许多旧伤的疤痕,尤其是上一次在密道事情中,差点让他死掉的那一刀,几乎横贯了他的腹部。
    就算是后来慕容瑾帮忙配药祛疤,可毕竟当时的伤口太深了,得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够彻底去除。
    之前两人欢好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只点一两根蜡烛,看不太清楚,但是眼下,那些疤痕触目惊心。
    顾昀辞感觉到了身边人突然的沉默,他也反应过来,连忙拿起旁边的锦被盖住身子,俊脸爆红,支支吾吾道:“对,对不起清婉,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懊悔不已。
    自己身上的伤疤都没有去除干净呢,怎么就这样不小心,万一把清婉吓得今天晚上做噩梦了怎么办!
    看着局促不安的顾昀辞,苏清婉俯身靠了过来,捧着他的脸就亲了亲。
    顾昀辞一脸疑惑。
    苏清婉温柔道:“我胆子没那么小,我只是突然很心疼你。那次密道的事情,他们是真的想要弄死你的。”
    所以那伤,肯定严重极了。
    当时顾昀辞回来的时候,两人还没有互通情谊,自然不会说这些隐秘的事情,可是现在能说了,那些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但顾昀辞经历的事情,却无法抹掉。
    从小爹不亲娘不爱,整个人几乎活成了双生兄弟的影子,后来亲兄弟还要伙同别人弄死自己,自己活着回来后,身份没了,自己刚娶的夫人也没了。
    一滴泪落了下来,砸在了顾昀辞的手背上。
    顾昀辞这才回过神儿来,他连忙坐起来把人揽入怀中,吻着她的额头,“之前经历的所有痛苦,都是为了兑换如今我们能够相守的幸福,对我来说,还是我赚了呢。”
    这人心态倒是好。
    苏清婉抬起头,亲上了他的唇。
    夜色绵长,烛光在旖旎中摇曳,大海碗中的东西,慢慢变少……
    这一晚上,有人过得无比惬意;但也有人过得无比漫长;有人醉得深沉,直接睡了过去;也有人彻夜坐在那,睁着双眼,一直到天明。
    天刚亮,就有管事婆婆去了芙蕖居,她们得了忠勇侯的命令,要盯着何念秋将李潇儿给送到尼姑庵,绞了发后才回来。
    何念秋一夜未睡,她也没提出异议,毕竟昨天晚上,亲眼看着女儿衣衫不整地从忠勇侯屋子里面出来后,她就对这个女儿彻底失望了。
    对女儿的恨意,一瞬间超越了所有仇人。
    忠勇侯是她这辈子的爱而不得,也是她如今这把年纪了唯一的退路啊。
    女儿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
    被关了一夜的李潇儿惊醒过来,看到有人拉着她往外走,旁边还放着包袱,顿时惊慌挣扎起来。
    她哀求着看向何念秋,“娘,女儿错了,女儿以后都不自作主张了,求求你了,救救我好不好,我不能去出家,我不能啊。”
    何念秋不为所动,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在求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的哀求没有用处了后,李潇儿破罐子破摔,她大骂道:“何念秋,你简直狼心狗肺,你女儿都要被逼去做尼姑了,你竟然如此无动于衷!你不就是恨我去了侯爷的房间么,你就是嫉妒我比你年轻漂亮而已,担心侯爷尝过了我的味道,彻底不要你这个人老珠黄的贱……”
    “啪!”何念秋用尽了全力,直接一个耳光甩了过去,随后冷声道:“来人,把她的嘴巴堵住,这一路上不用给她吃的跟喝的!”
    这对母女俩是彻底撕破脸反目成仇了。
    她们的离开,没有惊动侯府任何人,或者说无人在意,毕竟这件事是她们母女俩咎由自取。
    本来李潇儿已经成了忠勇侯的义女,虽然不能嫁进高门大户,勋贵望族,但是一些普通的官宦世家,还是嫁得进去做正妻的。
    那些人本就想要跟侯府做姻亲,又敬畏忠勇侯,所以以后也会对李潇儿好极了。
    只要侯府不倒,李潇儿又安分守己的话,她本可以过顺遂一生。
    要不怎么说,有的人贪心不足蛇吞象,多行不义必自毙,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因为大战在即,所以忠勇侯一早就等着顾昀辞一起去上朝了,顾昀辞本想跟自己夫人多腻歪一会儿都不行,一想到昨天亲爹遇到的事情,暂且同情他,跟着他一起去上朝去了。
    不过上了马车后,顾昀辞发现顾昀瑞不在,他疑惑不解,“这都什么时辰了,他难道还在跟郑骏抱着睡觉?”
    还别说,顾云若这个长姐,从小就对顾昀瑞这个弟弟更好一些,你看,长大后,她的夫君也跟顾昀瑞‘更好一些’。
    忠勇侯额角抽了抽,实在是不想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了,他沉声道:“不用管他。”
    顾昀辞:“是。”
    他之前以为爹更喜欢顾昀瑞,后来发生了两人互换的事情后,爹在知道真相的前提下,对他如此好。
    他终于悟了。
    爹只喜欢的是争气的,那个能够给侯府带来荣耀的儿子。
    知道真相后的顾昀辞并不伤心,也不认为爹这样不近人情,因为对他来说,这是自己努力就能够得到的关注跟在乎……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在主院厢房中的顾昀瑞才缓缓醒来,他昨天本来喝得就多,后来还跟郑骏打起来,对方不讲武德竟然打他的头,他当然也回敬了几拳头,再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不知道是醉死过去,还是被打晕了。
    结果一脚醒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郑骏,竟然噘着嘴要亲他,口中还含含糊糊地说道:
    “娇儿,你今天怎么这么臭,是不是昨天晚上没洗澡啊?不管了,快点让我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