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二狗死死抱着苏伯琥的胳膊,抖如筛糠。
    在众人逼问下,他才结结巴巴道:“我看见红...红色妖怪,还...还会飞,就...就在南...南边的山坳。”说完缩回头,跟王八似的,怎么撬都不出来。
    一路行来,青绿最为常见,鲜少遇见大片丹红,难道真有妖怪??
    赵林栖点了十多个好手,带上趁手的武器,朝着山坳靠近。余下的人也紧握刀棍,全神戒备。
    距离越来越近,那抹红也越发清晰。
    不是妖怪,是尸首!!
    一棵高约五六丈的古树上,有一具被红布包裹的人骨,另一端便是飞扬的红布,风过处,哗啦作响。
    密林、红布、尸首......恐怖扑面袭来,赵林栖一行小子有点腿软,有鬼!!!
    人死如灯灭,赵林栖不怕鬼,让人等在原地,她唰唰攀上树,手扣住粗糙的皴皮,脚蹬在树枝凸起处,噌噌往上爬,转瞬便来到缠尸处。
    尸体已经白骨化,全身被红布缠裹,只余头骨在外。
    凶杀?
    但凶手为何把尸首搬到古树之上?
    难道真是妖怪所为??
    赵林栖心中存疑,决定仔细查验一番。结果手轻轻一碰,头骨便咕噜噜滚了下去,直直落入苏伯琥怀中。
    捧着头骨的苏伯琥欲哭无泪,颤抖道:“阿娘~”谁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啊啊!!
    赵林栖呵斥:“捧着,别吵!”
    苏伯琥(委屈),僵硬如雕像,听阿娘的话不动不吵。
    红布打了死结,赵林栖用刀割开,露出完整的骨架,从穿着推测为男性,身高六尺、死亡至少两年。
    赵林栖从白骨衣襟处掏出一封血书,用鹿皮包裹,字迹清晰可见。
    某乃遂安平陵县人,遭友人背叛,逃至此。然伤势过重,归乡无望,遂以红布裹身,悬于古树之上。望有缘人见之,怜我孤魂,助我入土,带信返乡。
    原来如此,也是一个可怜人。
    赵林栖把尸骨裹在红布中,负在身后,唰唰滑落地面。
    “伯琥,去把你阿爹叫来。”
    “是,阿娘。”
    片刻后,村民皆聚集于此。
    苏二狗惊魂未定:“伯琥哥,真不是妖怪吗?”
    苏伯琥:“放心吧,不是妖怪。”
    “那红布是?”
    “包裹尸体用的。”
    “这人真奇怪,居然爬那么高?”
    “可能是怕死后被野兽分食吧。”
    “伯琥哥,今晚我能跟你睡吗?我还是有点怕。”
    “......不怕,那也是可怜人,被人背叛才沦落到此,还有一封血书呢,不信你看。”
    “...可我不识字。”
    “......我给你念?”
    苏修远紧随其后,脚步匆匆,见众人安然无恙,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娘子,除了血书,可有其它发现。”
    赵林栖扶着呼吸急促的苏修远,道:“在树洞发现两锭金,信中说为酬劳。”
    酬劳与否都无所谓,只要没有危险就好。
    危机解除,这堆白骨......直接挖坑埋了??可白拿人家两锭金,有点亏心。
    苏修远思索片刻道:“让麻姑选一处风水宝地,好好安葬了。”
    麻姑乃苏家村的师婆,十里八村的名人,有口皆碑,谁家做白事都找她。
    这一行是家传手艺,传女不传男,下一代传人是她孙女——苏素,人称小麻姑,现年八岁,六岁便随其左右,如今已然有模有样了。
    听见村长唤她,麻姑挤开挡路的三阿婆,一脸得意地来到人前。
    三阿婆冷哼:有甚了不起的,不就是挖坑埋尸,尾巴都快撬到天上了。
    两人同龄同村,后又同时嫁入苏家村,向来喜欢攀比。三阿婆前几日出尽风头,麻姑早就不服了,今日,终于轮到她大展身手了。
    麻姑:今日,她定要拿出看家本领,赛过那老妖婆。
    “村长,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操办,让这位...白骨兄风光大葬。”
    “苏苏,罗盘!”
    “来了,阿奶。”苏素捧着罗盘,挤出人群。
    麻姑将罗盘水平放置掌心,稳步前移,目光紧盯指针,口中念念有词:“堪舆点穴、寻龙望气......”
    行至一处缓坡,她突然停下,转身向右,然后向左,身后跟了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别挤别挤,你踩到我的鞋了。”
    “不是我,是二狗子。”
    “苏二狗,你是不是欠揍!”
    人群外的苏二狗:“......”他就说为何他人缘如此之差,今儿个总算破案了。
    一番周折后,麻姑大喜,终于找了一处理想之地。
    麻姑笃定道:“就是这里,背山面水,左右青山环抱,藏风聚气,乃吉穴,主安后昌。”
    三阿婆小声叨叨:“装神弄鬼。”
    有人疑惑:“麻姑,这吉穴当真能旺子孙吗?”
    麻姑收起罗盘道:“自然,此乃风水之道,契合天地阴阳,后代子孙自能家宅兴旺。”
    “原来如此,麻姑,那你今后可要帮我找个风水宝地。”
    “还有我,麻姑,老头子也预定一个能旺后代的吉穴。”
    “我也要......”
    麻姑一时风头无两,全部应承下来:“大伙放心,届时我定会尽力。”
    一小伙挤不进人群,急得大喊:“麻姑,帮我阿爹也排个队。”
    此话一处,全场寂静。好小子,给他爹气得差点当场升天,挥舞手中棍棒就开揍。
    “小兔崽子,你站住,老子打死你个滚犊子玩意儿。”
    “阿爹,我错了!饶命啊!!”
    “不孝子,白眼狼!”
    “阿娘,救命啊!!”
    村民:好一出父慈子孝。
    入殓、设坛焚香、念咒诵经......每个流程都一丝不苟。
    村民按照麻姑的吩咐开挖墓穴,并制作了简单的棺木,收敛下葬。
    “落——”
    “稳——”
    “盖土——”
    纸钱飞扬,这场葬礼简单而隆重,道具简陋、流程讲究,虽然在荒野,但也不失体面。
    麻姑靠一场葬礼证明了她的地位,一跃和三阿婆平起平坐,毕竟是人就会死,身后事同样重要。
    三阿婆:哼!!
    ......
    棺木下葬后,苏季彪感叹道:“往常这时候,应该开席了。”
    苏铁蛋应和:“是啊,没有宴席的白事,总感觉差点意思。”
    苏庖九插话:“咋办席?全村围坐一块儿啃野菜饼啊!”
    苏季彪、苏铁蛋:“......”那倒也不用。
    “扑哧”赵林栖偷笑,野菜饼宴席,可真新鲜。
    “砰砰”两声,两只野袍子撞死在发现尸骨的古树上,带过一阵风。
    赵林栖:“......”守株待袍子?
    村民:“......”
    显...显灵了!!这是死去的大兄弟请大家吃席吗??
    苏季彪呆楞道:“阿...阿爹,这...能吃吗??”
    苏修远看看不远处的新坟,又看看断气的傻狍子,咬牙道:“吃!!”
    小孩们欢呼一片:“耶,吃席了!!”
    周兄真乃讲究人。
    次日,苏家村再次上路,路过新坟时,赵林栖忍不住说了句:“大兄弟,你要是真有灵,麻烦指个路呗。”
    话落,狂风大作,吹起了墓碑上压着的红布,那红布随风一路向西,落在了远处的一颗树上。
    真...真显灵了!!好人呐!!
    随后,苏家村沿着红布的方向赶路,一个时辰后果然绕出山坳,找准了方向。
    众人感叹,人果然还是要多做好事。
    ......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接下来的路程,苏家村行得格外顺利。
    很快又是半月过去,从地图上看,已行至一半。村民早已习惯于白日赶路五六个时辰,令行禁止,井井有条。
    “唉......”苏修远叹气,如今苏家村面临一个巨大的难题。
    那便是——没粮了。
    不少人家整日野菜野果充饥,虽说饿不死,但吃不饱怎么赶路??
    苏修远愁,族老也愁,唯独村民不愁。
    村民:村长和族老愁了,他们就不用愁了。
    苏修远、族老:“......”没脑子真好。
    傍晚,苏家今日的伙食格外诱人,荤油炒野菜。
    前几日,赵林栖和三阿婆这对黄金搭档,又猎回一头野猪,大锅饭后余下不少荤油,两家人各分了些,做饭时惠娘都会放点。
    一月过去,依然黑胖的墩墩激动道:“哇,阿奶,今日的野菜好好吃呀,我还能吃两碗。”
    两颊鼓鼓的肉肉、安安:“阿奶,好吃,我们也要。”
    赵林栖笑道:“好好好,都有都有。”
    苏季彪得意道:“哈哈哈,当然好吃,今日的野菜可是我亲自摘的。”
    苏仲寅呛声:“不是野菜好吃,是放了荤油的缘故。”
    苏季彪:“......”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赵林栖尝了一口,嗯?这野菜...不错也。细腻嫩滑、口感清爽,还带点清甜......实乃难得一见的好野菜。
    “阿彪,这野菜味道不错,饭后你去多摘点回来。”
    苏季彪大声应道:“好的,阿娘。”然后得瑟地斜了一眼苏仲寅。
    苏仲寅怒:“阿娘,我也去,我肯定比老三摘得多。”
    苏季彪哼:“那咱两比比。”
    苏仲寅:“比就比,十文!!”
    苏修远严词:“不许赌钱!”
    苏仲寅哆嗦,改口道:“那输的人...下次不准吃肉!”
    苏季彪瞪眼:“你狠,看谁输。”
    三口啃完饼,两人便争先恐后地跑了,身后追着三个看热闹的小肥崽。
    肉肉:“阿爹,我来帮你。”
    墩墩:“小叔,我帮你。”
    安安:“我...我都帮!”
    几人来到一处山坡,入目是大片的野菜,叶片呈心形、边缘有细碎锯齿,藤蔓相互交错、缠绕,贴着地面,节节生根。
    “哇...好多野菜啊。”三小只发出感叹。
    打赌的两人已经开始采摘了,一刻钟比谁摘得多,起先,他们还仅摘嫩尖,片刻后,开始用刀割藤蔓,最后,直接连根拔起。
    有的根系断在泥土,有的拔出一个个土疙瘩,两人也不在意,全部抱回去。
    两大三小一人一捆野菜,招摇过市回到苏家,好奇的村民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那摘的野菜?看着还怪新鲜的。”
    苏季彪双手不空,用下巴示意道:“那边的山坡,还有一大片,味道可鲜了。”
    苏仲寅也道:“还好摘,一扯一捆。”
    见状,不少村民放下手中编织的麻绳、草鞋,带上家伙什儿去摘野菜。野菜不怕多,吃不完可以晒干,容易储存和携带。
    当晚,几乎每户人家都摘了一大捆野菜回来,清理、晾晒。他们也清理出不少土疙瘩,泥乎乎、圆鼓鼓看着就不能吃,直接扔了。
    看见被扔在角落的土疙瘩,赵林栖随手捡起一颗,擦拭了一下上面的泥,嘶...这玩意儿有点眼熟啊。
    这好像...是红薯吧!!架空年代也有红薯?还是野生的??
    想到红薯恐怖的产量,赵林栖不淡定了。
    她用刀削开外皮,果肉紧实、色泽微黄,吃起来清脆爽口、味甜带涩,真的是红薯!!!
    赵林栖激动地捡起地上的红薯,找到正为断粮发愁的苏修远和族老。
    她连呼带喘道:“相公,粮食!找到粮食了!!”
    粮食?什么粮食??在哪里???
    苏修远和族老腾地起身,接过裹满泥土的大疙瘩,这是粮食??
    赵林栖当场削了一个红薯、切块:“相公、族老,你们尝尝,没毒。”
    几人半信半疑咬了一小口,甜的!!果肉脆中带粉,很是果腹。
    苏修远激动道:“娘子,这土疙瘩有多少?可足够全村人食用。”
    赵林栖回想阿彪的话,约莫三四亩,按照亩产三千斤计算,那就是九千斤!!!
    九千斤!这数字可真吉利!!
    来不及多言,苏修远便跟着赵林栖去到那片山坡,虽然藤蔓被村民割了许多,但是放眼望去还有大片。
    “挖!!”
    一声令下,苏伯琥三兄弟便抡起锄头挖下去,一挖一提,带起一串土疙瘩,仅仅一小片,便已上百斤。
    确定都是红薯后,苏修远下令,全村除了巡逻和不能动的,全部来挖红薯。
    村民:在大大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