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沉带着这支侦查小分队,正潜伏在一块长满苔藓的岩石的凹陷处。
    像是一群雕像,与黑暗融入一体。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大口呼吸。
    寒冷让他们关节僵硬,但他们的精神保持着高度集中。
    因为,任何的松懈都可能意味着死亡。
    陆晏沉整个人匍匐在岩石的阴影下,头上扣着用藤条树叶杂草编成的伪装圈,脸上涂着深绿与黑褐色相间的油彩。
    陈平这次学聪明了,也选择了匍匐,头上插满了芭蕉叶蕨类植物跟茅草。
    他悄悄的动了动早已失去知觉的下肢,确保出现意外情况,能迅速起身。
    团长带领他们潜伏在此处,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只要等到天光微亮,他们就能探查清楚敌方的部署。
    陆晏沉保持着俯趴的姿势,纹丝不动,耳朵像是灵敏的雷达,捕捉着方圆数百米内,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脚步声、树枝断裂声、甚至是拉枪栓的金属摩擦声。
    他趁着夜色,带队提前潜伏到此处,就是怀疑越军的工事位置就在这附近。
    自从上半年,南越的首都西贡被北越军队攻陷后,越国内战正式终结。
    越国完成政治跟行政上的合并后,顺利完成了统一。
    统一后的越国,对华迅速改变了之前的策略,先是投靠了苏国,对华蠢蠢欲动,试图在东南亚扩张势力。
    尤其是从今年下半年开始,中越边境的摩擦日益增多。
    越方的行为,从试探,也逐渐升级为挑衅。
    刚开始,越军单方面移动中越界碑,制造领土纠纷。
    紧接着,在华境内开枪开炮,打死边境的军民无数。
    还声称华国边境地区是越国领土,并多次派兵试图控制。
    越军甚至在边境线上,开始大规模的修建碉堡、战壕、铁丝网,并埋设大批的地雷。
    中央军委开会后统一决策。
    准备提前部署。
    将来的对越反击战,有东西两个主战场。
    西线云省方向,是辅线,由春城军区负责探查。
    东线桂省方向,才是真正的主要战场。
    战线长,压力大,攻击目标直指高平、谅山等重镇,需要的兵力太多。
    羊城军区是绝对的主力。
    陆晏沉这次接到的命令就是,带领团里的侦察精锐,去越国的高平跟谅山地区侦察。
    摸清越军前沿部署,火力配置和地形变化。
    为将来的军事反击,准备第一手情报。
    确保将来战争打响后,我军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天刚破晓。
    一只早起的山蚂蟥悄无声息的从叶片上落下,跳上陆晏沉的脖颈。
    陆晏沉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用极慢极轻的速度,抬起两根手指,精准的捏住,然后轻轻扯下,碾碎在指尖。
    整个过程,他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望远镜指向的那片区域。
    在晨曦的微光中,渐渐显露出狰狞的轮廓的越国边境阵地。
    陆晏沉那双鹰隼般锐利的漆黑眼眸,透过望远镜,死死的盯着对面山谷。
    他拿出已经绘画了一部分的地形图,用防水油笔在上面,标注出敌人的工事跟巡逻路线。
    那精心伪装的暗堡,没有一个能逃出他的眼睛。
    陆晏沉在地图上,标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符号。
    太阳高照,地图上最后一道高地勾勒完毕。
    陆晏沉将地图轻轻的折好,塞进作战服最内层最防水的位置。
    就在他指尖收回的刹那,倏然触碰到了一片柔软顺滑。
    是那条丝帕。
    白色的绣着温乔名字的柔软的丝绸,包裹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此刻正安静的躺在他心脏跳动的地方。
    与这份绝密的地图,挤在了一起。
    如此格格不入,却又理所当然。
    陆晏沉的动作凝滞了一秒。
    他又想起出发前的那个夜晚,下意识的回头,目光越过绿色的车队跟晃动的人影。
    精准的捕捉到了温乔的眸光。
    她没有上前,也没有挥手告别。
    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那双晶莹的眸子,清晰的穿透喧嚣与尘土,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
    她的眼神里有担忧、有不舍、还有一种深沉的爱意,跟无比坚定的信任与等待。
    陆晏沉的手已然抽出,那一丝恍惚,不到半秒钟就被压了下去。
    他扫视着前方危机四伏的丛林,迅速的打了一连串的清晰凌厉的手势。
    保持静默,低姿移动。
    按规定顺序,交替掩护,开始撤离。
    整个撤离过程,如同潮水般退却,缓慢有序,却又坚定不移。
    几十个人的身影,在复杂的植被掩护下,依次融入更深的绿色之中。
    没有惊动一片树叶,没有带起一片泥土。
    他们刚才潜伏过的地方,只剩下被轻微压弯的杂草,在清晨的微风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的恢复原状。
    仿佛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
    藏南边防的雪域高原。
    这里的风,带着刀锋的凛冽。
    窗外,是连绵无尽的雪线。
    巍峨的山脉像是一道银色屏障,沉默的横亘在,湛蓝的近乎不真实的天幕下。
    海拔四千多米的营区,空气稀薄而清冷,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不远处,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在皑皑白雪和湛蓝天空之间猎猎作响,成为这片苍茫天地间最醒目的色彩。
    主营区的房间里,炉火烧的正旺。
    发出噼啪的轻响,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冷。
    许知韵小心翼翼的拆开,那个从几千里外寄来的,严严实实的包裹。
    她先仔仔细细的看完了信。
    然后开始往外掏东西。
    两套簇新的厚重棉衣,针脚细密,用料扎实。
    她拿起那件枣红色的女士棉衣,在身前比了比,唇角不由自主的漾开了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意。
    那笑意,瞬间点亮了她清澈的眼眸,暖意盎然。
    许知韵的气色比之前在京市,不知道好了多少。
    她摸着棉袄柔软的触感,笑着朝一旁的陆明枢说道。
    “老陆,你看乔乔这孩子....”
    她的神情温婉,语气柔和,眼神里满满的欣慰。
    “想的真周到。”
    “这棉袄,看着就暖和。”
    “这颜色,也很难得。”
    许知韵将棉袄放在脸颊上,轻轻的摩挲了几下,又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能从中汲取到遥远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