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兰……咱做生意……讲个信誉……”
    “我不管你的信誉!”
    叶淑兰这辈子头一次这么强硬,她猛地扭头,对着大婶,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婶子,麻烦您了!就跟他们说,我们家男人倒了,起不来了!货,今天送不了!”
    大婶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重重地点头:“哎!成!这就对了!你们就安心在这歇着!”
    大婶风风火火地出去了,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叶淑兰坐在床边,死死攥着陆丰那只没什么力气的手,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丰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吓死我……”
    陆丰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笨拙地去擦她脸上的泪。
    “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好好的?你管这叫好好的?!”
    叶淑兰哭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盯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心疼得像是被刀子反复地割。
    “我不管了!陆丰我告诉你!从明天开始,生意减半!你要是再敢这么不要命……”
    她死死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我就不跟你过了!你自己过去吧!”
    这话一出,陆丰虚弱的身体都僵了一下。
    他看着妻子哭得红肿的眼睛,过了好半天,才轻轻地笑了。
    那笑里,带着一丝投降的意味。
    “行,听你的。”
    叶淑兰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她抽了抽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确定地问:“……真的?”
    “真的。”
    陆丰闭上眼,声音越来越轻,带着浓浓的倦意。
    “淑兰……我睡会儿……你别走……”
    “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叶淑兰赶紧握紧他的手,仿佛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一样。
    ……
    在大婶家足足躺了一天一夜,陆丰才算缓过一口气。
    期间,大婶变着法儿地熬粥,一碗一碗地盯着他喝下去。
    “小陆啊,你这身子骨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了!年轻是本钱,但也不能往死里花啊!”
    陆丰捧着温热的粥碗,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笑:“让您费心了,婶子。”
    “费啥心!看着你们两口子这么拼,我们这些老邻居心里都发酸。”
    大婶拉过叶淑兰的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
    “淑兰啊,以后你可得看住他点!这男人一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还得是媳妇的话管用!”
    “嗯,婶子,我记住了。”叶淑兰重重点头。
    等两人推着空荡荡的板车回到自家小店,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了。
    可一推开店门,两人都僵在了门口。
    原本空荡荡的柜台、桌子,甚至连地上,都堆得满满当当!
    一袋袋的棒子面,一篮篮还带着泥土芬芳的鸡蛋,一摞摞白花花的馒头,还有几坛子一看就是自家腌的咸菜……
    整个小店,被一股混杂着米面和熟食的香气塞满了。
    “这……这是咋回事?”陆丰懵了。
    叶淑兰也看傻了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爽利的脚步声。
    “哎哟我的老天爷,小陆你们可算回来了!”
    张婶拎着个篮子,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一看到陆丰,就冲上来抓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
    “可把我们这些老邻居给急死了!听说你累倒在大刘家院里了?现在好点没?你这小子,也太实诚了!”
    “张婶,我没事了。”陆丰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店里这些东西……”
    “还能是哪来的!都是街坊四邻送来的!”
    张婶把篮子往桌子上一放,嗓门敞亮。
    “大家伙儿听说你累倒了,都心疼得不行!这不,东家拿点米,西家凑点面,就给你堆成山了!”
    她一把掀开篮子上的布,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飘了出来,里面是十几个白白胖胖、还在冒着热气的肉包子。
    “这是我今早刚蒸的,还烫手呢!快,趁热吃!吃了补身子!”
    陆丰看着那个包子,热气熏得他眼眶发烫,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大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淑兰站在一旁,刚止住没两天的眼泪,又一次决了堤。
    “张婶,这……这叫我们怎么好意思……”
    张婶把包子往陆丰手里一塞,嗔怪道:“有啥不好意思的!你们两口子做生意公道,人又实在,谁家有事没受过你们的帮衬?远亲不如近邻,这点东西算个啥!”
    陆丰低着头,死死捏着那个滚烫的包子。
    这个在外面累死累活从不吭一声的男人,这个差点把命都拼掉的硬汉,此刻,肩膀却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
    他哭了。
    门口,不知何时又探进来好几个脑袋,都是街坊邻居,一个个脸上挂着关切又憨厚的笑。
    一个剃着平头的中年汉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小陆!人回来就好!以后有啥重活,你喊一声,哥几个给你搭把手!”
    话音落下,立刻又有人跟着扯着嗓子喊:“对!别一个人硬扛着!有事吱声!”
    陆丰猛地抬起头,门口堵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关切又憨厚。
    他手里的包子滚烫,那热气顺着胳膊一路烫到心口,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啥不好意思的!”张婶一把拉过叶淑兰,嗔怪地瞪了陆丰一眼,“你们两口子为了给咱们这些老家伙送货,累成这个样子,我们看着都心疼!这点东西算个啥?”
    她拍了拍叶淑兰冰凉的手背,语气里全是疼惜。
    “淑兰啊,你也是,跟着小陆这个愣头青,也不知道心疼自己。”
    “张婶……”叶淑兰的嗓子眼一堵,眼泪“啪嗒”一下就砸了下来。
    “哎哟,我的好孩子,不哭不哭!”张婶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以后啊,你就把我当亲婶子,有啥事跟婶子说,别一个人憋在心里头。”
    “嗯。”叶淑兰用力点头,鼻子酸得厉害,一个字也多说不出了。
    张婶又转头去看陆丰,板起脸教训道:“小陆!挣钱是好事,可也得有命花才行!你看看你这身子骨,再这么干下去,钱没挣着,人先垮了,那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陆丰被说得抬不起头,难得地挠了挠后脑勺,瓮声瓮气地应着:“张婶说得对,我以后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