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我指尖那即将弹出的纯阳神雷,光芒骤然一滞。
    我看着跪在地上,用身体死死护住那只厉鬼的玄净,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代高僧,竟化身为怨气滔天的厉鬼。
    而他的徒弟,非但没有超度他,反而将他囚禁在这藏经阁内,日夜受怨火焚心之苦,不得解脱。
    这玄道寺里,究竟藏着怎样骇人听闻的秘密!
    “他……是你的师父?”
    我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那股足以净化万物的纯阳之气,却缓缓收敛回了体内。
    我不是心软,而是我清楚,这背后,必然牵扯着与“五感渡让术”相关的核心隐秘。
    玄净见我收手,那张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他仿佛虚脱了一般,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浑浊的老泪不断地从眼角滑落。
    “是……是老衲的师父,法号,玄苦。”
    他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悔恨。
    身后的那只厉鬼,似乎也感受到了玄净的情绪,那股暴戾的怨气稍稍平复,只是依旧发出阵阵不安的低吼,血色的眼窟窿里,满是迷茫与挣扎。
    “说吧。”
    我走到一旁,语气不容置喙,“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他为何会变成这样?这又和‘五感渡让术’有什么关系?”
    在我的逼视之下,玄净知道再也无法隐瞒。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段尘封了数十年的往事,连同那无尽的悔恨,一同从肺里挤出来。
    “一切,都要从四十年前说起……”
    玄净的声音沙哑而悠远,将那段被刻意掩埋的过往,缓缓揭开。
    他的师父,玄苦大师,曾是玄道寺百年不遇的奇才,佛法精深,道法通玄。
    他还有一个自幼相依为命的亲妹妹,兄妹二人感情极深。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四十年前,玄苦的妹妹突染恶疾,药石无医,眼看就要香消玉殒。
    爱妹心切的玄苦大师,在穷尽了所有正道之法后,最终将目光投向了被历代祖师列为禁术的“五感渡让术”。
    那是他从一本上古残卷中找到的邪法,此术逆天而行,可以将一人的病痛、死劫,强行转嫁到另一人身上。
    “师父他……当时已经疯了。”
    玄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跪在佛前七天七夜,最后,还是选择了背弃佛祖。”
    “他找到了一个自愿为他妹妹献身的弟子,就在这藏经阁内,布下了法坛,强行施展了‘五感渡让术’……”
    “仪式成功了,他妹妹身上的死劫,被悉数转嫁到了那位弟子身上。那位弟子当场暴毙,死状凄惨。而他的妹妹,第二天便奇迹般地痊愈了。”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片了然。
    “那你的师父呢?”我冷冷地问。
    玄净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露出了极致的恐惧。
    “天谴……是天谴……”
    “施展此等逆天邪术,必遭天谴反噬!师父虽然救活了妹妹,但他自己,却遭到了此术最可怕的诅咒!”
    “他的五感开始逐一消失,终日活在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之中,神魂更是日夜遭受业火灼烧,承受着比那位弟子惨烈百倍的痛苦。”
    “他在无尽的悔恨与诅咒中,仅仅支撑了不到一年,便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
    “可他的魂魄,因为沾染了无边的业障与不甘,根本无法进入轮回,当场就扭曲成了一只……一只只剩下怨恨与杀戮本能的厉鬼!”
    “他被永远地困在了当年举行仪式的藏经阁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到最后,玄净已是泣不成声,对着那只厉鬼,重重地磕下了头。
    “师父!是弟子无能啊!”
    至此,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我终于明白,玄净为何对“五感渡让术”这五个字讳莫如深,如同蛇蝎。
    也终于明白,他昨日在见到身中类似蛊术的周若瑶时,为何会那般失态,那般愤怒与惊惧。
    他不是在厌恶周若瑶,他是在恐惧!
    他从周若瑶的身上,看到了他师父的影子,看到了那场四十年前的悲剧。
    他害怕我,会成为下一个玄苦,重蹈他师父的覆辙,最终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下场。
    他锁上门,放出这只厉鬼,名为试探。
    实则,是想用他师父血淋淋的例子来劝退我,来吓退我。
    然而,他算错了一件事。
    即便知晓了这骇人听闻的后果,我心中的念头,也未曾有过半分动摇。
    救李穗兮。
    我必须救她。
    “那本记载着‘五感渡让术’的古籍,在哪里?”
    我看着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玄净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施主!你……你都听到了,难道还要一意孤行吗?此术是天谴,是绝路!一旦施展,万劫不复啊!”
    “我别无选择。”我淡淡地说道。
    我的妻子,李穗兮,她所中的邪术,比这更加凶险百倍。
    不找到破解之法,她必死无疑。
    别说只是道途尽毁,魂魄受苦。
    就算是立刻身死道消,魂飞魄散,我也要为她争得那一线生机!
    玄净见我油盐不进,脸上那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化为一片死灰。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良久,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究竟是为谁施术?”
    “我的妻子。”我答。
    玄净闻言,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如刀的精光,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据老衲所知,你与你妻子成婚不久,根基尚浅,缘分薄弱,并无多少夫妻情分。”
    “为了这样一段关系,赔上自己的性命,毁掉自己的道途,值得吗?”
    他的话,像一根尖锐的冰锥,狠狠刺入我的心中。
    我,瞬间被问得一怔。
    我与李穗兮……
    脑海中浮现出她那张清冷倔强的脸。
    我们之间的相处,确实如玄净所说,谈不上什么感情。
    没有花前月下,没有海誓山盟,甚至连心平气和的交谈都屈指可数。
    我们更像是因为一纸婚约捆绑在一起的陌生人,彼此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为她,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值得吗?
    这个问题,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仅仅只是一瞬。
    我抬起眼,迎上玄净那审视的目光,平静地回答道:“情深情浅,与我救她与否,并无关系。”
    “她是我妻子,这便够了。”
    玄净无法理解我的逻辑。
    在他看来,若非如他师父那般爱妹情深,到了可以豁出一切的地步,又有谁会愿意飞蛾扑火,踏上这条必死之路?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与不解。
    最终,所有的劝说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陷入了沉默。
    我没有再向他解释什么。
    有些事,无需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