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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感情与事业的平衡难题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在屏幕上,亚瑟盯着那行“已发送”的绿色小字,手指悬在鼠标上方,迟迟没有移开。光标在屏幕边缘微微闪烁,像一颗不肯落下的星。他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这凌晨五点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窗外的天色仍是一片深灰,城市还未完全醒来,只有远处高架桥上零星的车灯划破寂静,如同漂浮在夜海中的渔火。空气里弥漫着隔夜咖啡与打印机墨粉混合的气息,冷而滞重。

    他坐了一夜,衬衫领口松垮地敞着,袖口沾了点咖啡渍,指甲边缘有些发白——那是长期熬夜、焦虑啃咬留下的痕迹。桌角堆着几份打印稿,边角卷曲,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他反复修改的笔迹。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到了5:17,邮箱自动刷新了一下,没有任何回音。他知道,那封邮件不会立刻有回应,但他仍不愿关闭页面,好像只要看着它,希望就还没熄灭。

    会议室已经空了,桌椅归位,投影仪收起,只剩一张椅子歪斜地支在原地,像是昨夜激烈讨论后留下的余震。散会时没人注意它,也没人愿意回头去扶正。他没去动它,只是起身走到饮水机前,按了热水键,水流声持续了几秒,杯子里浮起一点褐色沉淀——昨晚剩下的茶叶泡得太久,苦得发涩。他喝了一口,舌尖泛起一阵麻木般的苦味,却没皱眉,反而觉得这味道真实,至少提醒他还醒着。

    他端着杯子走回工位,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这座沉睡大楼里仅存的清醒。办公桌上摆着一个旧相框,玻璃蒙着薄尘,里面是多年前的照片:一群年轻人站在创业园区门口大笑,背景写着“启点计划·第一期”。那时他刚三十岁,眼神明亮,肩并肩站着的是如今早已各奔东西的伙伴。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守在这里。

    他打开私人浏览器,输入几个字:“艾迪 慈善晚宴”。页面跳出来一张照片,她站在红毯尽头,灯光打在侧脸,嘴角扬起一个得体的弧度,裙摆像流动的月光。她的美从未褪色,反而被岁月打磨得更加从容。照片右下角显示时间:三天前。镜头捕捉不到她眼角细微的疲惫,也看不见她在后台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降压药时那一瞬的恍惚。但亚瑟知道,她也不容易。只是她的难,藏在镁光灯之后;而他的难,赤裸裸摊开在账单和员工合同之间。

    他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关掉网页,靠在椅背上闭眼。耳边突然响起会议上那个老员工的声音:“你一个人扛得住吗?”当时他把银行卡拍在桌上,说能撑六个月。语气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挑衅。可现在,这句话像钉子一样扎进脑子里,越陷越深。他记得那人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只说了句:“别让所有人陪你赌命。”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银行的通知。账户余额更新,数字比昨天少了两万七,一笔服务费自动扣款。系统提示语平静得近乎冷漠:“资金变动已完成。”他没动,也没睁眼,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像是被人用布条一圈圈缠紧,越勒越深,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他摸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最底下一个名字:林远。大学时睡上下铺的兄弟,现在在外地做教育项目,一年见不上两次面,但每次通话都能听出彼此声音里的熟悉温度。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传来略带沙哑的嗓音:

    “喂?”

    “是我。”他说,“最近有没有接触过靠谱的投资人?”

    对方顿了一下,沉默半秒,“你又遇到事了?”

    “没事。”他扯了扯嘴角,尽管对方看不见,“就是问问。”

    “你这‘没事’说得跟上次创业失败前一模一样。”林远声音低下来,带着几分无奈,“你现在几点了还没睡?”

    “刚开完会。”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五点十二分。表盘上的夜光指针微弱地亮着,像某种垂死挣扎的信号。

    “团队还稳吗?”

    “稳。”他说,“都留下来了。”

    “那你呢?”林远问,“你自己撑得住吗?”

    办公室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水杯里的热气早已散尽。他没回答,喉咙里堵着什么,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发烧到三十九度,母亲用手背贴着他额头说“快好了”,可他明明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融化。

    林远换了种语气,“我家孩子前两天问我,爸爸为什么总在视频里?我说工作忙。他说,那别的小朋友爸爸也能陪他们去动物园。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亚瑟的手指慢慢收紧,手机壳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他想起自己父亲也是这样的人——一辈子勤恳工作,为了家庭牺牲所有个人时间,最后退休那天坐在阳台抽烟,望着楼下嬉闹的孩子们喃喃:“我这一生,到底是为了谁活的?”

    “你知道我现在最怕什么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不是赔钱,也不是公司倒掉。是有一天我拼到最后,却发现连想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

    话出口的瞬间,他自己愣住了。这句话藏了太久,久到他以为已经忘了它的存在。可它一直埋在心底最深处,像一根刺,不动则已,一碰就疼。

    林远没说话。电话那头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孩童梦呓。

    “她活在那种世界里,闪光灯、发布会、粉丝围簇……而我呢?每天算着服务器租金能不能付清,半夜改方案,对着客户点头哈腰。我们根本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仿佛要把所有不甘与委屈吞回去,“可我还是会看她的新闻,哪怕只是路过热搜标题。我知道不该这样,但我控制不了。就像明知道伤口不能碰,手还是会忍不住去摸。”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很轻,却重重砸在他心上。

    “你想她,就别把自己烧尽。”林远说,“你不是机器,你是个人。你也有软弱的时候,有想要依靠的人。压抑着不说,只会让你走得更累。”

    亚瑟握着手机,指节泛白。他想反驳,想说自己早就习惯了孤独前行,想说自己从不指望谁来救赎。可话到嘴边,却发现一句都说不出。眼睛酸胀,但他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热意逼了回去。他已经太久没哭过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一旦开始流泪,可能就再也停不下来。

    “我不是不想放软。”他终于说,“我是不敢。只要我一松劲,整个队伍就可能散了。那么多人都看着我,等我拿主意。我要是垮了,他们怎么办?张姐家里有两个孩子要上学,李哲刚买了房,阿宁的母亲还在化疗……他们信我,是因为我相信我能带他们走出去。如果连我都倒下,这条路就真的断了。”

    “可你也是人。”林远重复了一遍,语气温柔却不容回避,“你也有家,有牵挂,有爱过的人。你不该把所有重量都扛在自己肩上。你以为你在保护别人,其实你也需要被保护。”

    挂了电话,办公室重新陷入安静。空调风轻轻拂过纸页,文件边缘微微颤动。他坐在那里,手搭在桌沿,目光落在抽屉缝隙间露出的一角纸片。那是很多年前写的,没寄出去的东西。他拉开抽屉,抽出那张泛黄的便签纸,上面写着一句话:“若有一天你看见我的名字,请记得那晚不是梦。”

    那是他们在城郊一家小旅馆避雨的那个夜晚,停电,雷声轰鸣,她靠在他肩上,说着将来要一起开一间小小的书店,名字叫“未命名”。她说:“书不用多,但每本都是我们挑过的。”他说:“好,我负责进货,你负责讲故事给客人听。”那晚他们许了很多愿,天真得像两个高中生。后来风雨过去,阳光照进来,现实也跟着醒来。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旁边空白处写下三个词:

    公司

    孩子

    她

    笔尖一顿,划掉了“孩子”。他又顿了顿,划掉了“她”。最后狠狠划掉“公司”,用力之大,笔尖戳穿了纸背,留下一个黑洞般的孔洞。那窟窿像是通往虚无的入口,吞噬了他这些年所有的执念与坚持。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在墙边。靠着墙面缓缓滑坐下去,膝盖抵着胸口,头低垂着。晨光一点点爬上桌面,照在电脑屏幕上。他没动,也没抬头。邮箱自动刷新,新邮件提示音响起,是一封来自政务平台的回执确认函——关于他申请的小微企业扶持基金已进入审核流程。他没去看。

    桌上的便签纸被风吹动一角,露出了被划破的孔洞。他伸手把它抚平,又拿起笔,在背面写下一串数字——是他抵押房产能拿到的最高额度。写完后,他盯着那串数字,忽然笑了下,笑声很轻,几乎听不见,却透着一种近乎悲壮的释然。

    他掏出手机,打开搜索框,输入:“艾迪 最近采访”。

    页面跳出来一条视频链接,标题是《影星艾迪谈公益十年:有些坚持,只为不负初心》。他点开,画面里的她穿着素色长裙,语气温和地说:“我一直相信,真正的价值不是被多少人喜欢,而是有没有真正帮到人。”镜头扫过她身后的孩子们,他们脸上带着羞涩却真诚的笑容。

    他看着她的脸,听着她的声音,心中五味杂陈,既渴望多听一些她的声音,又害怕面对这遥不可及的距离。她依旧耀眼,而他早已淹没在城市的褶皱里。手指悬在暂停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

    窗外,第一班地铁驶过轨道,震动传入楼宇。楼下的便利店亮起了灯,店员拉开卷帘门,开始摆放早餐餐盒。新的一天开始了,无数人即将踏上各自的征程。

    他依旧坐在地上,背靠着墙,眼睛没离开屏幕。视频还在播放,她说:“有时候我觉得很累,但只要想到还有人在等着我,我就不能停下。”

    他轻轻吸了口气,把手机放在膝上,屏幕朝上。

    阳光照进来,落在他的手腕上,映出一道淡淡的旧疤痕。那是十年前手术后的痕迹,医生说再偏半厘米就会伤及神经。他曾以为那是命运的终点,没想到只是另一段跋涉的起点。

    他闭上眼,嘴里喃喃:“如果赢了事业,输了她……算不算输?”

    没人回答。

    良久,他睁开眼,缓缓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重新打开电脑。他新建一封邮件,收件人填写了一个长期沉默的投资人邮箱,主题栏写下:“关于可持续社区教育平台的第三次融资提案”。

    他敲下第一行字:“尊敬的陈先生,感谢您过去的支持。这一次,我想请您看看,我们究竟想改变什么。”

    阳光洒满整个办公室,照亮了墙上那幅褪色的地图——上面贴满了代表用户分布的小红旗,密密麻麻,遍布全国。其中有三面特别鲜艳,是他亲自贴上去的:云南山区小学、西北留守儿童中心、东南沿海渔民子弟学校。

    那是他们的起点,也将是他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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