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虚无的黑暗,而是充斥着无数尖锐碎片、狂暴能量乱流和震耳欲聋轰鸣的、具有实质破坏力的黑暗。
    顾霆的意识在这片毁灭的风暴中载沉载浮。身体仿佛被无数只手撕扯,每一寸骨骼、每一条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传承之衣早已失去所有光华,变得比普通布料还要脆弱,多处破损,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伤口。唯有他的右手,依旧死死地攥着那块暗金碎片。
    碎片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却顽强不屈的秩序光芒,如同风暴中最后一座灯塔,勉强抵御着周围疯狂涌动的、源自“沉眠之心”狂暴本源的暗红色毁灭能量。正是这丝光芒,在最后的大爆炸中护住了他的核心,没有被瞬间汽化。但他依旧被那爆炸的恐怖冲击力抛飞,坠入了因洞穴崩塌而露出的、更深层的地底裂隙之中。
    噗通!
    他重重摔落在一条冰冷坚硬的、似乎是金属材质的通道地面上,又翻滚出去很远,才终于停下。哇地一声,他喷出一大口淤血,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的碎片。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只有持续的高频嗡鸣。伤得太重了。他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条异常宽阔、却破损极其严重的古老通道。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由某种银灰色的、非金非石的合金铸造,但此刻布满了巨大的撕裂伤和撞击凹痕,许多地方已经彻底塌陷,被岩石和那种暗紫色的生物基质堵塞。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尘土和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
    通道内光线昏暗,只有少数几盏镶嵌在墙壁上的应急灯,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显然能源系统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地上散落着各种破损的仪器零件、凝固的暗色血迹、以及一些早已风化的骸骨。骸骨身上残留的衣物碎片,与之前看到的古老守序者制服一致。
    这里,似乎是守序者遗迹的一部分,而且经历过极其惨烈的战斗,最终被废弃、掩埋。
    顾霆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勉强靠在一面布满划痕的墙壁上,大口喘息。
    必须尽快处理伤势,否则不等找到出路,自己就会先死在这里。他尝试调动体内能量,却发现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空空如也,甚至多处断裂。传承之衣也彻底沉寂,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他握着的暗金碎片,再次传来一丝微弱的、清凉的能量流。这股能量流极其细微,却异常精纯,带着一种修复和稳定的特性,缓缓渗入他破损的经脉和内脏,开始极其缓慢地抚平那些撕裂伤,中和体内肆虐的狂暴能量。
    这“神骸”碎片蕴含的秩序之力,虽然攻击性极强,但其本质似乎偏向于“构建”与“稳定”,恰好能一定程度上对抗“沉眠之心”的混乱毁灭之力,甚至能用于修复。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顾霆立刻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这丝珍贵的能量,优先修复最重要的内腑伤势和主要经脉。
    时间一点点流逝。通道内只有应急灯闪烁的滋滋声和他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顾霆缓缓睁开眼睛,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平稳了许多,至少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伤势依旧严重,但已勉强可以行动。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暗金碎片。经过刚才的消耗,碎片的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一丝。这东西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每动一下,依旧会牵扯到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他打量着这条通道。一端已经被彻底堵死,另一端则通向更深远的黑暗,似乎还有路,他必须往前走。
    他从一具守序者骸骨旁,捡起一根断裂的、似乎是某种武器握柄的金属杆,充当拐杖,支撑着身体,一步步向着通道深处挪去。通道内一片死寂,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杆敲击地面的声音回荡。
    沿途的景象触目惊心。战斗的痕迹无处不在,墙壁上布满了能量武器灼烧的焦痕和利爪撕扯的深沟。许多地方可以看到守序者士兵构建的临时防御工事,但往往都被暴力摧毁,里面的守卫者化为枯骨。
    他们似乎在守卫着什么,又像是在撤退。
    顾霆的心中越发沉重。连如此精锐的古老守序者部队都在这里损失惨重,甚至可能失败了,他们面对的敌人究竟有多可怕?仅仅是那个“沉眠之心”吗?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大厅。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已经停止运转的环形控制台,屏幕漆黑,操作面板破损严重。
    在控制台后方,墙壁上镶嵌着一面巨大的、由水晶构成的显示屏。虽然布满了裂纹,但竟然还有微弱的能量流过,屏幕上断断续续地闪烁着一些残缺的图像和扭曲的文字。
    顾霆心中一动,艰难地走到控制台前。
    屏幕上的图像极其不稳定,大多是雪花和乱码。偶尔能闪过的画面,令人心惊:
    ——无数身穿银白制服的守序者士兵,正在与潮水般的、由暗紫色生物组织和黑色水晶构成的怪物厮杀,战线不断崩溃。 ——巨大的、如同肉瘤般的触手从地底深处钻出,吞噬着一切。 ——一个模糊的、散发着暗红光芒的核心,在画面深处跳动。 ——最后闪过的几个巨大的、不断重复的警告文字,使用的是那种古老的守序者文字:
    【“心之壁垒”失守!】
    【“第七闸门”已被污染!】
    【警告!“终焉协议”激活失败!】
    【撤离!所有单位向“摇篮走廊”撤离!】
    【……祂要醒了……】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屏幕彻底熄灭。
    顾霆的心沉到了谷底。
    “心之壁垒”、“第七闸门”、“终焉协议”、“摇篮走廊”……这些陌生的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绝望的图景。
    古老的守序者并非这里的征服者,而是失败者和逃亡者!他们试图启动某个最终协议来阻止“沉眠之心”的苏醒,但失败了,最后只能仓皇撤离。而他们撤离的方向——“摇篮走廊”,会不会就是一条出路?
    顾霆精神一振,仔细查看控制台和周围墙壁,希望能找到指示方向的标记或地图。可惜,大部分设施都已损坏。最终,他在控制台底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半损坏的指示牌,上面刻着一个箭头和一行小字:
    【→ 摇篮走廊 紧急出口 3-K】
    箭头指向大厅的另一侧,一扇严重变形、半开半掩的厚重金属门。
    出口!
    顾霆深吸一口气,拄着金属杆,向着那扇门走去。
    金属门卡得很死,他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推开一个可供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门后,是一条更加狭窄、破损也更加严重的向下阶梯。阶梯同样由金属铸造,但许多台阶已经扭曲断裂,下方黑暗深邃,看不到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加陈腐的气息,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风。
    有风,就可能有出口!顾霆心中升起希望,小心翼翼地沿着破损的阶梯向下走去。阶梯漫长而曲折,仿佛通向地心。周围一片死寂,只有他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越往下走,那股微弱的风就越明显,甚至还带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流水声。
    难道下面还有地下河?
    又向下行进了大约十几分钟,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再次出现了一条水平通道。这条通道的风格与上面截然不同,不再是冰冷的金属风,而是变成了天然的岩石洞穴,但洞穴的岩壁经过了人工的加固和修整,开凿得相对平整。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已经模糊不清的壁画和符号。
    顾霆的目光扫过那些壁画,心脏猛地一跳。壁画的内容,与他之前在沙之民圣地看到的那些星辰、先民迁徙的壁画,极其相似。只是这里的壁画更加古老、更加抽象,并且多了许多关于一条黑暗河流(冥河)以及河流深处一颗被锁链束缚的暗红色星辰(沉眠之心?)的内容。
    而先民迁徙的方向,不再是走向沙漠绿洲,而是沿着冥河,走向地底更深处,走向那个被束缚的星辰。
    沙之民的祖先,难道是从这里迁徙出去的?他们与这些古老的守序者遗迹,与冥河,甚至与那个“沉眠之心”,究竟有着怎样的渊源?那条所谓的“摇篮走廊”,又到底是什么?
    带着无数的疑问,顾霆继续沿着这条古老的通道前行。流水声越来越清晰。终于,他走出了通道的出口。
    眼前豁然开朗,他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恢弘得难以想象的地下空腔的边缘。空腔的穹顶高远,望不到顶,只有无数垂下的、散发着各色荧光的巨大钟乳石,如同倒悬的森林。
    空腔的下方,并非冥河那死寂的幽暗之水,而是一条宽阔、平静、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地下河。河水清澈见底,河底铺满了发光的鹅卵石,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生命气息。
    这条光河蜿蜒流淌,贯穿了整个巨大的空腔。河岸两边,生长着许多奇异的、散发着荧光的植物,甚至还有一些小型的、无害的地底生物在河边饮水。与之前冥河的死寂、狂暴、充满毁灭气息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宁静、祥和与生机。
    一条完全由发光水晶和洁白岩石构筑的、宽阔而精美的长廊,沿着光河的河岸,向着空腔的深处延伸而去,一眼望不到头。长廊的栏杆上,雕刻着无数婴儿安睡在星辰与藤蔓之间的图案,充满了神圣与安宁的气息。在长廊入口处的石碑上,用古老的、与沙之民文字同源的字符,刻着两个大字:【摇篮】
    这里,就是古老守序者最后撤离的“摇篮走廊”?这条光河又是什么?它与冥河是什么关系?
    顾霆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他从未想过,在这绝望的地底深处,竟然隐藏着如此一片净土。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充满了纯净的能量和勃勃生机,让他体内的伤势都似乎减轻了几分。
    希望,似乎就在前方。他迈开脚步,踏上了那条散发着微光的“摇篮走廊”,沿着平静的光河,向着深处走去。
    他走了很久,长廊似乎没有尽头。两旁的景色美得如同幻境,但他不敢有丝毫放松,依旧保持着警惕。终于,在前方长廊的一个转弯处,他看到河对岸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那里不再是自然的河岸,而是出现了一片明显是人工修建的、如同码头般的平台。平台之上,似乎堆积着一些箱子和包裹?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平台靠近河水的地方,竟然系着一条完好无损的、造型古朴的小木舟。木舟的旁边,似乎还立着一个人影。由于距离较远,光线朦胧,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顾霆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是谁?是幸存的守序者?还是别的什么?他握紧了手中的金属杆和暗金碎片,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个身影的轮廓逐渐清晰。那似乎是一个穿着破烂长袍的老人?他背对着顾霆,正弯腰查看着系着小舟的缆绳,嘴里似乎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顾霆的靠近,那个老人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