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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她给的鸟会飞

    夜色未散,晨雾尚笼,大理寺前的广场已人山如海。

    百姓踮脚翘首,议论纷纷。

    有人说是钦天监的疯子终于伏法,有人却低声嘀咕:“那天夜里灯笼自燃、悬尸半空,真不是天罚?”孩童趴在父亲肩头,指着高台上的铁笼问:“娘,那个瞎眼老头,是妖怪吗?”

    沈观立于案台之后,青袍束带,神色沉静如古井无波。

    他没有立刻开审,而是挥手命人抬出三盏灯笼——正是那几具“谶文灯”。

    差役当众拆解,纱层剥落,露出内壁涂满暗红油膏的痕迹。

    黄守文跪在一旁,浑身抖如筛糠,供词早已录毕:此油名为“燃心”,七息穿面,火起无声,专为触发机关所制。

    而买主所付三枚旧铜钱,刻着“青萝”二字,此刻亦陈列于案前,字迹清晰可辨。

    人群骚动渐起。

    沈观又令文书官展开一幅长卷,悬挂于高台屏风之上。

    那是柳残阳街头遗落的曲谱残页与《元宵五更鼓令》的比对图。

    两相对照,节奏一致,变调吻合,连细微顿挫都分毫不差。

    “诸位可知,”沈观声音不高,却穿透全场,“三年前元宵夜,钦天监乐官柳残阳之妹柳青萝,被指通海叛国,焚于灯市口?当时无人敢言,今日我来代问一句——她真是逆贼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万千面孔。

    “不是。”他自己答道,“她是替罪羊。真正贪没赈银者,乃裴党权贵。三名流放‘罪官’途中‘病故’,实为灭口。而柳残阳双目失明,心却未盲。他记得那一夜的鼓声,于是以记忆为律,以悲愤为刑,借他人之手布下机关,每响一鼓,便杀一人,名为‘天罚’,实为复仇。”

    台下死寂。

    有人低头,有人颤抖,更有几位老者掩面哽咽。

    沈观再挥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糖人周伯被人搀扶上台。

    他曾是宫中御用甜点匠人,因言获罪贬为庶民,却有一项绝技——读唇。

    “请诸位看这段蜡像还原。”沈观指向台侧一组泥塑,再现案发当夜街角一幕:一名黑衣人藏身檐下,与黄守文低语交接。

    镜头缓缓推近那人嘴型。

    周伯眯眼凝视片刻,颤声道:“他说的是……‘青萝债,该还了。’”

    话音落地,如同惊雷炸裂。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已久的哭嚎。

    一个中年妇人扑通跪倒,叩首不止:“我……我分了一两银子!我知道那银子不干净,可我没敢退啊!”另一男子掩面痛泣:“我签了伪证……为了保住差事……我对不起青萝姑娘!”

    沈观静静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无半分得意。

    他转身下令:“将所有谶文灯笼堆于场中,焚。”

    烈焰腾空而起,纸灰翻飞如蝶,那些曾令人战栗的“天罚”信物,在朝阳初升之际化为乌有。

    沈观立于火前,朗声道:“鬼神不食冤魂,唯人良知!今日本官所断者,非仅一案,更是人心之狱。若你心中有愧,请站出来,朝廷可容悔过之人;若仍执迷不悟,终有一日,你心中的鼓声也会崩塌!”

    万籁俱寂,唯有火焰噼啪作响。

    结案次日,风轻云淡。

    沈观正于书房整理卷宗,忽觉袖口一沉。

    回头望去,小鼓子蹲在窗台边,泥脸上咧着笑,递来一只粗糙木雕小鸟。

    “红裙阿姨说,要交给最聪明的大人。”

    沈观心头微震。

    红裙阿姨?

    苏夜语从不穿红裙,但她昨日确曾在人群边缘现身,一袭茜色披帛,如血染秋枫。

    他接过木鸟,入手轻巧,刀工稚嫩,翅膀歪斜,却透着一股天真执拗的生气。

    翻转查看,底部刻着极细的“青萝”二字——与昨夜那只焦黑木鸟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这只鸟腹中空。

    他指尖探入,取出一片薄绢。

    展开刹那,呼吸骤停。

    绢上绘着一幅简图:三条河流交汇于一处险滩,标注“漕银沉船”四字,旁注一行小字:“裴党海运旧账”。

    沈观瞳孔猛缩。

    这八字,赫然是崔明远密信中断句残章的下半阙!

    他手中原只“裴党勾结,海运……”至此,全貌尽现!

    是谁竟能补全此图?

    又是谁,偏偏选在此时,以这般隐秘方式交予他?

    答案只有一个。

    苏夜语不仅知道当年真相,甚至比他掌握得更深。

    她不是旁观者,而是局中执棋之人。

    而那只焦黑木鸟、这封暗图,皆非援助,而是引路——将他一步步推向那片埋葬王朝秘密的河底深渊。

    他闭目深吸一口气,启动【环境情绪模拟】功能。

    意识沉入虚拟空间,南市灯会当日万人围观场景瞬间重构。

    人群喧嚣、灯火摇曳、恐惧与好奇交织的情绪波纹在系统中流淌成河。

    他将时间节点锁定在第一盏谶文灯笼升起的刹那,启动心理波动分析。

    曲线骤然飙升。

    超过三百人在此刻产生强烈愧疚感峰值——并非源于对“天罚”的畏惧,而是源自内心深处的认知:我知道我做过什么。

    这场所谓的“天谴”,根本就是一场集体罪责的引爆。

    柳残阳或许以为自己在审判恶人,但实际上,他只是点燃了一根***,引出了整座城市深埋地下的良心炸药。

    沈观睁开眼,额角沁汗。

    他缓缓起身,走向书案,取出那只新得的木雕鸟,轻轻摩挲。

    窗外,暮色初临。

    有些谜,也不必再猜。

    如果她想让他走这条路,那就光明正大地走——而不是藏在木鸟肚子里,玩这种危险的游戏。

    夜风穿巷,卷起青石板上零星落叶。

    闻香楼檐下灯笼轻晃,映得“苏”字酒旗如血飘摇。

    沈观站在门外,并未抬步进入。

    他手中仍握着那只木雕小鸟,翅膀边缘在月光下泛着毛刺般的粗糙质感。

    指腹摩挲过底部刻痕——“青萝”二字深浅不一,像是孩童初学刀工时颤抖的手笔,却又固执地刻了两遍。

    第一次浅,第二次重,仿佛某种执念的复写。

    他推门而入,却不停留,径直走向大堂中央的乌木柜台。

    酒香氤氲中,他将木鸟轻轻放下,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丝竹低乐:“你若真想帮我,就别再玩猜谜。”

    那尾音落定,整座酒楼似都静了一瞬。

    柜台后无人回应。

    小二擦拭酒杯的手微顿,角落弹琴的盲女指尖一滑,曲调戛然而止。

    唯有炉火噼啪,映照出墙上水墨山水的流动暗影。

    片刻后,楼梯传来轻响。

    苏夜语缓步而下,一身茜色披帛依旧,裙裾曳地无声。

    她走到柜台前,目光落在木鸟上,唇角缓缓扬起,似笑非笑:“我不是在考你。”她拾起木鸟,指尖抚过空腹处,“是在试你敢不敢碰‘裴党’的根。”

    她抬眼看他,眸光如刃,直剖人心:“现在你知道了,当年烧死柳青萝的火,是从谁家灶里点起来的吗?”

    沈观未答。

    寒风吹动他的衣袖,露出半截藏于袖中的卷宗一角。

    他只是静静望着她,眼神不再有初见时的试探与戒备,而是透出一种洞悉后的凝重。

    他知道她在等什么——不是答案,而是态度。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不是裴尚书一人点的火。是整个朝堂默许了这场焚祭。赈灾银走海路沉没,实为私运军资换洋铁;柳青萝发现账目异常,上报无门,反被构陷通敌……她的死,是为了让后来者闭嘴。”

    苏夜语笑了,这次笑意未达眼底。

    “说得对,但还不够。”她转身欲走,只留下一句低语,轻得几乎融进风里:“下次来,带够胆量。”

    脚步声渐远,消失在楼阁深处。

    沈观立于原地,直到更鼓敲响三声,才缓缓呼出一口白气。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旧卷宗,翻开最内页——崔明远密信残片赫然在目:“裴党勾结……海运……”纸边焦黑,显然是从火中抢出。

    此刻,他将绢图并排铺开,两相对照,断句补全:“裴党通敌,漕银走海,三年七船,尽没鹿门滩。”

    脑中电光火石间闪现五年来经手的桩桩奇案——

    年初“鬼宅密室案”,死者为户部小吏,家中搜出半幅海图;

    去年“画皮新娘”,被害女子原是南洋商贾之女,因查父业遗账遭灭口;

    再往前,“无头将军”案中,那位战功赫赫的老将,正是因奏请彻查海运损耗而暴毙途中……

    线索如蛛网蔓延,每一根丝线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名字:裴党。

    系统在他识海中低鸣震动:【侦破关联度提升至68%】

    【检测到跨案件组织行为模式:定向清除、舆论操控、资源转移】

    【建议开启长期追踪推演模块(需消耗50推演点)】

    沈观闭目,心念一动。

    模拟器启动,虚拟空间迅速构建——不再是单一案发现场,而是以“漕银沉船图”为核心,将五起案件的时间轴拉成一条长河。

    人物关系、资金流向、权力节点在意识中自动连接成网。

    一个庞大的阴谋轮廓,正缓缓浮出水面。

    他睁开眼,望向远处城楼。

    更鼓悠悠,新的一局,已然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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