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前线,捷报如同长了翅膀,先于凯旋的军队飞回了许都。阵斩桥蕤,夜焚安风津粮草,逼得袁术大军未战先怯,后撤百里……这一连串干脆利落的胜利,尤其是那神出鬼没、直击要害的战术,让整个许都朝廷为之震动。
当吕布率领的先锋军团,押解着部分俘虏,携带着缴获的军械旗帜,浩浩荡荡返回设置在豫州边境的曹军大本营时,曹操竟亲自率领一众文武,出营十里相迎。
旌旗招展,甲胄鲜明。曹操立于华盖之下,面容平静,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注视着由远及近的那支军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杆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吕”字大纛,以及大纛下那个端坐于赤兔马上,身姿挺拔如松的身影。阳光洒在他那身擦拭得锃亮的铠甲和那杆凶威赫赫的方天画戟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然而,真正让曹操瞳孔微缩的,是吕布身后的军队。
这支部队,与他印象中那支虽然悍勇但纪律松散、士气时高时低的并州军,已然判若云泥!
队列整齐划一,行进间除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甲叶摩擦的铿锵声,竟无多少杂音!士卒们个个挺胸抬头,眼神中不再是麻木或桀骜,而是一种内敛的锐气与……一种近乎狂热的忠诚,目光时不时地聚焦在前方那个高大的背影上。那股昂扬的精气神,仿佛不是刚刚经历战阵,而是要去迎接一场必胜的战役!
曹操内心感叹:……这,便是吕布如今的军队?不过月余,竟能调教至此?阵斩桥蕤,可谓勇力不减;焚毁粮草,可谓智计初显;然这治军之能……何时,他吕布也懂了此法?观其军容,竟比我麾下许多精锐,更显肃杀整饬!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军阵,看到了肃然策马于吕布侧后的张辽、高顺,看到了那些虽然沉默却气息彪悍的陷阵营锐士,也看到了队伍中一些曹军配属的士卒,此刻竟也隐隐以身为吕布先锋为荣的模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曹操心中翻腾、交织。
忌惮! 是的,深深的忌惮!眼前的吕布,勇武依旧冠绝天下,甚至更添了几分收放自如的沉稳。更可怕的是,他不再仅仅是个只知道冲锋陷阵的匹夫!他能用计,而且用的是如此阴狠精准、直击要害的奇计!他能治军,用的是闻所未闻却能极大激发士卒效死之心的方法!这样一个人,若不能彻底掌控,其威胁程度,远超昔日那个有勇无谋的吕布十倍、百倍!
曹操内心暗想:此子,已非池中之物!若其真心归附,确为扫平天下之利刃;然其心性难测,此番变化太过突兀,若其包藏祸心,假意顺从,待羽翼丰满……后果不堪设想!吾岂非养虎为患?
但与此同时,一股难以抑制的 欣赏 ,也如同毒草般在他心底滋生。好一柄绝世凶刃!好一个吕奉先!阵前斩将,如探囊取物;奇袭破敌,似庖丁解牛;治军统兵,竟也能另辟蹊径,成效斐然!若此刃真能为吾所用,指向袁绍,指向孙策,指向刘表……这天下,还有何人能挡我曹孟德兵锋?!
他看着吕布那张依旧年轻、却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的脸庞,心中充满了探究的欲望。这短短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濒死顿悟?是隐忍伪装?还是……真有高人暗中指点?
吕布策马至近前,翻身下马,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他对着曹操,抱拳行礼,姿态不卑不亢:“布,奉命讨逆,幸不辱命。参见曹公。”
声音沉稳,目光平静,与昔日那个要么狂傲要么乞怜的吕布,判若两人。
曹操瞬间收敛了所有心绪,脸上绽放出热情而豪迈的笑容,快步上前,亲手扶起吕布:
“奉先辛苦了!快快请起!”他用力拍了拍吕布的臂甲,语气充满了赞誉,“阵斩敌将,焚其粮草,扬我军威,壮朝廷声威!此战,奉先当居首功!吾心甚慰,甚慰啊!”
他环顾左右,声音洪亮:“诸位!且看我大汉猛将,温侯吕奉先!淮南一战,令逆贼丧胆,功勋卓著!当为三军表率!”
身后文武,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皆齐声附和,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曹操好似下定某种决心:无论如何,此刻必须笼络其心,厚赏其功!既要让天下人看到我曹孟德用人不疑,赏罚分明,也要让吕布……暂时安心。至于日后如何驾驭这把双刃剑……需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曹操的笑容依旧爽朗,眼神中的欣赏似乎毫无杂质。但唯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份欣赏与豪迈之下,是对吕布更深层次的警惕与那难以完全消除的杀意。
眼前的吕布,已是一把更加锋利、也更加危险的剑。用得好,可荡平群雄。用不好,则必伤己身。这场枭雄与“蜕变猛虎”之间的博弈,随着吕布的凯旋与声望的飙升,进入了更加微妙而凶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