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就没想再找一个吗?”
其实李屠夫才三十多岁,正是壮年之时,家中也小有资产,完全可以再娶一房作为续弦。
见儿子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李屠夫也坐不住了,走进了后院。
看着父亲的背影,李胜微微摇头。
清水集附近的女子都不是他的选择。
天边红霞照晚,爆竹声渐密。
李胜走出屋子,霜降节气已过,傍晚时寒意扑面而来,他体内内力自然流转,周身暖融。
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端木蓉现在过的如何了?
然而,意外来得比李胜预想中更快。
就在岁首的热闹气氛还未完全散去,家家户户门上的桃符依旧崭新时。
一日清晨,两名身着皂隶公服、腰间挂着木牌的差役敲响了李家肉铺的门。
“李昌,李昌在家吗?”
看着门内没有反应,差役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男人。
“公差您放心,李屠夫他今日在家,可能还没醒呢,我帮你叫他。”
清水集里正转头向着屋内大声喊道。
“李屠,李屠!有公差找你!”
过了没一会儿,李胜前来打开了房门。
看着门外的三人,他微微皱眉。
“里正,这两位公差是?”
这才过完岁首,就有官差上门,看着不像是个好兆头。
“胜哥儿,这二位是县里来的公差,是找你父亲有事。”
看见有人开门,里正松了一口气。
“二位,这位小哥就是李昌的儿子,前些日子还得过县里赏赐的,就是他们一伙人擒住了为作恶多年的酉水五匪。”
里正给他们介绍着,同时帮李胜说些好话。
差役们听到里正的介绍,这才抬起头来打量这位少年。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就像是凤凰落进了野鸡群一样,这在迁陵县甚至是黔中郡都是上上之姿了,真的不是哪位贵族之后吗?
就在这时李屠夫从屋内走了出来。
“里正,二位公差,请问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为首的差役面色严肃,从随身携带的布兜中拿出了一卷竹简,朗声说道。
“兹有清水集屠夫李昌,于清水集痘疮一疫被军中征用民物,录得共用家猪四头,按市价折钱一千。今奉县丞之命,特来发放补偿,点收无误后,在此画押。”
说着,他从腰间解下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了过来。
李屠夫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军队征用物资事后补偿,虽然当初那位军官是这么给他们许诺的,但是时隔这么久他早就不抱有希望了,没想到县里竟然还记得这回事。
他激动的着手接过钱袋,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脸上瞬间涌起惊喜交加的笑容。
打开袋子一看,确实是一串秦半两钱,分量也大差不差。
他从中摸出两把钱币直接塞到了两位公差手中。
“多谢二位公差辛苦跑这一趟,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多谢县丞大人还记得俺们小民的事!”
两位差役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钱币,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年长的差役将钱揣入怀中,语气缓和了些许。
“李屠夫,你是个懂事的。县丞大人明察秋毫,该你们的,自然不会少。”
李屠夫连连点头称是,正准备在竹简上按手印,心里盘算着这笔意外之财该如何使用,是修补一下屋顶,还是给胜儿添置些好点的行头……
就在这时,那年长的差役却轻咳一声,并未立刻将画押的竹简收回,反而又从怀中取出另一卷更为厚重、带有明显官府标记的籍册竹简。
李屠夫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看到这另一卷竹简,心里咯噔一下,笑容僵在了脸上。
差役展开竹简,目光扫过,最终停留在某一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公事公办,甚至更带了几分冷硬。
“李昌,补偿之事已了。还有一事,查你子李胜,籍载已满十七,成丁矣。按大秦律法,适龄男子需服更役,县中此次征发民夫修筑武陵驿道,名录上有李胜之名。着其三日之内,自备十日口粮,由亭长带领至县衙门外集结,听候调派,不得有误!”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将李屠夫的欣喜击得粉碎。
他脸色煞白,手抖得按不下手印。
“徭…徭役?公差,是不是弄错了?胜儿他还没满十七…”
“丁籍册上白纸黑字,岂能有误?”差役不耐地打断,“律法如山,到期不至,以逃役论处!”
他将竹简往前一递,“速速画押!”
李胜上前一步,扶住浑身发抖的父亲,目光扫过竹简,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手续齐全,看似无可指摘。
“有劳公差了。”
他语气平静地取过笔,代父亲画下押,“三日内,必至县衙报到。”
差役似乎有些意外他的镇定,看了他两眼,收回竹简正欲转身离去。
“二位公差请慢,请问我儿今年去县中服役,是担任的正卒还是更卒?”
说话间他又抓了两把钱币给他们递了过去。
这次两个差役都没有收李昌的钱,其中年长的差役语气缓和的说着。
“今年不同往日,郡中征召人手前往云梦一带驻守。”
他言尽于此,不再多说,与另外一人离开了这里。
院门关上,李屠夫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那袋补偿,眼神发直。
要是早知道如此,他宁愿县里不要派人前来给他这笔补偿。
其实他这全是自我安慰之举,律法严苛之事他自己非常清楚。
当年他就是因去郡中担任一年正卒,这才没能在妻子身边照顾,从而导致她身体亏虚,在生下李胜没几年就走了。
这些年来,为了照顾李胜,他年年破财打点县中差役,总算将其服徭役的地点安排在了清水集对岸的里耶城中,只需担任一名守卒。
他刚刚喊住差役,就是想问清楚具体情况,也好提前打点。
但看那两位差役的态度,他知道这件事情难办了。
这可是去边境驻守的危险活,胜儿他还没有成家呢!
李胜弯腰拾起那几串微沉的钱和布,神色沉静。
江湖的风波暂息,世俗的枷锁却悄然勒紧。
身不由己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父亲,”他开口,声音沉稳,“没事,我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