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大哥果然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美妇微微一笑,又不紧不慢的说,“不过,铁大哥你有没有想过,这先有叶留宗,后有邓茂七造反,绵延福建、浙江、江西三省,聚众十多万,虽最后还是被朝廷剿灭了,却也连累了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
“弟妹,你这话说的可不对,”铁虎臣皱了皱眉,“这都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争了,”行商出来和稀泥,数落那妇人,“铁大哥好心好意来帮我们做事,你如何非要与他争辩?要我说,咱们赶紧取了那些要紧的宝物才是正事!”
“亏得你还知道那些是要紧的宝物?”美妇狠狠瞪了行商一眼,不一刻,又咯咯娇笑起来,“这里也没有别人,咱们大家不妨把话先说清楚,你这位义兄口口声声管那伙土匪叫做义军,奴家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忙,不要他帮也罢!”
“你糊涂!”行商懊恼的一甩手,忙又转向铁虎臣,“大哥呀,你听我说,云飞燕她只是妇道人家,她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铁虎臣脸上带着冷冷的微笑,幽幽地说道。
“其实我也早已是不吐不快了,这一路上她先是指桑骂槐屡屡说义军的不是,继而百般说朝中那些阉党奸臣的好话,以她的举止和江湖经验,绝非什么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姐。”
行商脸色一变,云飞燕倒是不慌不忙。
“那铁大哥觉得,奴家会是什么人呢?”
李元青与步富贵离这三个人颇远,根本弄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到他们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又吵嘴。在他们看来,那光头的汉子模样凶恶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人,多半是强盗一类的角色。
倒是那美妇一眼望去跟个女菩萨似的,那行商想必又是知书达理。
每每与这恶汉争吵,便令他们两人提心吊胆,生怕这强人会在这荒郊野岭行凶作恶。
这时候的李元青还不知道,这个铁虎臣,将会对他后半辈子产生多大的影响,甚至就是这个铁虎臣也会因为今日之小小善举,位列仙班。
“江湖传闻,王公公手下党羽遍布天下,号称五虎、十孩儿、五百义孙……”
“咯咯,想不到铁大哥知道的不少,不错,王公公正是奴家的老祖宗。”
铁虎臣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云飞燕承认得那么爽快,不免怒火中烧。
他又把目光射向行商,一字一字的质问:“王威!你莫非也是……”
王威叹了口气,低头躲开了铁虎臣灼人的目光。
“大哥,你别这样看我,我不是有意瞒你,我做锦衣卫只是……,为了混口饭。”
铁虎臣盯着他,加重了语气:“你忘了从前那些阉党如何残害百姓了?”
“我没忘记,”王威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只想,只想活下去罢了……”
云飞燕见行商这般窝囊,轻笑一声。
“铁大哥,王威说你嫉恶如仇,奴家倒是觉得,您对我家老祖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家那位老祖宗,可是这天底下最慈祥信佛的老人。”
“住口!”铁虎臣森然一笑,冷冷道:“再提那个老阉狗,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云飞燕并没有理会他,依旧面不改色。
“铁大哥兴许不知道,当年王威他在河北做买卖赔光了本钱,好在身上有些功夫,只得流落街头卖艺,又被恶霸欺负,将他打成重伤,那个时候你这位做大哥的在哪里?”
铁虎臣一怔,看了王威一眼,目光中已经没有先前的狠厉。
“后来,王威得了一老一少两个乞丐的照顾,好歹挺了过来,不过一身功夫却废了,他想回家也没有盘缠,就干脆跟着那两个乞丐一起到处要饭,有一年冬天金陵大雪,老乞丐冻死了,小乞丐也得了风寒,他发疯似的到处求人救那个小乞丐,可小乞丐还是死了,他自己也几乎冻毙街头,那时候你这位大哥的又在哪里?”
王威想起当年之事,眼眶一热,扭过头去。
铁虎臣见王威的模样,不由心生愧疚,回想自从自己神功大成之后,这些年行走江湖,到处行侠仗义,却从来没有想过去找找自己这位义弟。
云飞燕把目光从王威身上移开,望向铁虎臣。
“老祖宗常说,人生在世,立身处世要讲两个字,一个是忠、一个是义,干爹对奴家、对王威都有救命之恩,所以在这个世上,谁都可以说干爹和老祖宗的坏话,唯独王威和奴家不行,更何况,你们两人多年未见,他又如何知道你这些年与义军的那些瓜葛?”
铁虎臣仰起头来想了想,道:“好,铁某答应过你们的事,绝不反悔!”
“铁大哥果然是个说话算话的大丈夫!”云飞燕笑吟吟的看着他,“不过,你可愿意再发一个誓?”
“你说什么,还要我发誓?”
这铁虎臣自从神功大成之后,纵横江湖未逢敌手,因此自视甚高,从未说过一句不算数的话,也更不肯轻易许诺。
“不错,铁大哥若不肯发誓,这个忙奴家和王威便不要你帮了。”
铁虎臣想了想,道:“你说吧,你要我发什么誓?”
李元青隐隐听见三人的对话,瞅见铁虎臣时而义愤、时而感慨,心中也不像之前那般害怕了,他从小在爷爷身边毕竟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既有朴实的农夫,也不乏显贵,以这几人的说话方式,他推测这个铁虎臣不但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坏人,反倒是个豪侠!
其实在李元青的心里,他是十分佩服这种豪侠的,毕竟他知道爷爷从前也曾是这般的英雄。
“奴家要你指天发誓,此地的宝物除了我们三人之外,决不可让第四个人知晓,否则无论我们三人之中哪个走漏了消息,我们三人都会一齐惨死!”
“匪夷所思,你这誓言简直是不讲道理!”
这边铁虎臣则皱了皱眉,云飞燕要他说的这誓言实在有些太过恶毒。
按他往日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搭理这种无理要求的。可这时候,王威忽然开口:“大哥,你不要怪她,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来的路上我就问过你,现在我再问你一遍,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解救天下人的疾苦,你会不会去做?”
“若真有这样的机会,铁某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大哥果然还是这么想的,”王威一脸兴奋,“实不相瞒,除了我和燕儿,朝廷并不知道此地的秘密,我们早就商量过了,只要得了地下的那些宝物,便将之平均分成两份,大哥一半,我与燕儿一半,有了金钱我和燕儿就能使钱疏通脱出役籍,如此的话,我们俩也就不用再做什么锦衣卫了。”
“你说什么,你不用做锦衣卫了?”铁虎臣心中怦然一动,“你当真有这个打算么?”
“大哥,你真当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出生入死好玩的么?若非迫于无奈,天底下有谁愿意去冒险办差卖命?”
“既然如此,那好!”铁虎臣不假思索,立刻指天说,“铁某在此发誓,天下如果有第四个人知道此地的秘密,铁某便与你们俩一般,今日就死无葬身之地!”
“燕儿,那我们告诉他罢……”
“不错,铁大哥言出必行,我们也不必藏着掖着了!”云飞燕笑吟吟的摊开了双手,“铁大哥,您看此地风水如何?”
铁虎臣四下看了看,又想了想。
“我看这儿有山有水,只可惜荒芜了些,如果多来些人家住在这儿就好了。”
王威心知铁虎臣不懂风水,顿时笑了。
“燕儿,你何苦为难我们大哥?”又向铁虎臣解释,“大哥,此地附近便是汉代张道陵炼丹的龙虎山,如此风水可不是凡夫俗子可以享用的,实不相瞒,越王勾践的王陵就埋在这儿。”
王威说完,径直越过李元青他们所在的灌木草丛,向那边的山崖走去。
李元青瞅见这个人过来了,急忙俯身下去,把自己缩成了一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像是捉迷藏一般有趣。
“越王勾践埋在这儿?难怪你之前说咱们这一路上看见的那些山崖悬棺,皆是上古越族人的崖墓。”铁虎臣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不免心想:“闹了半天,我这兄弟竟是要来盗墓,难怪这一路上如此神秘兮兮。”
一边想,他一边从云飞燕手上接过马儿的缰绳,牵着马儿也随他们向那座山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