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厅里灯光摇曳,光影交错,节奏强烈的迪斯科让舞池里的学生摇摆身体,提臀扭腰。
吉米坐在吧台边,看着这活力四射的场面,尤其看到伊利亚特拉伯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犹如安禄山在世般旋转起舞,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不禁感慨战斗民族竟然也这么能歌善舞。
“呼呼。”
一曲终了,伊利亚特拉伯气喘吁吁地回到座位,招招手让长发嬉皮士倒上一杯伏特加。
吉米啧啧称奇:“真没想到,你舞跳的这么好。”
“哈哈,这还用说嘛。”
伊利亚特拉伯不无得意,“我当潜艇兵的时候,那可是部队里出了名的舞王。”掐了掐肚子上的肉,“你别看我现在这样,那会儿我最拿手的就是哥萨克舞。”
吉米瞄了眼他的膝盖,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一身膘都能舞得动,合着是有一对牢不可破的膝盖啊!
“不过相比起来,还是迪斯科带劲。”
伊利亚特拉伯把酒一饮而尽。
吉米从他的口中了解到80年代初,迪斯科一传入苏联,就一发不可收拾。
官方虽然明令禁止,但依旧无法阻止老百姓偷偷摸摸地举办地下舞会。
眼看无法阻挡这股潮流,索性堵不如疏,允许学校、文化宫、工人俱乐部等单位开设迪斯科舞厅,不过这些场所仅限于跳舞。
“原则上不允许提供任河饮料酒水,当然只是原则上。”
伊利亚特拉伯嗤笑一声,“总不能真让客人自带吧,那我赚谁的钱去!”
吉米抿了口酒,“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伊利亚特拉伯让他尽管开口问,都几把哥们!
“你刚才说这里是康斯莫尔的地盘。”吉米低声询问,“你的屋顶莫非就是……”
“算是吧。”
伊利亚特拉伯承认了背后有康斯莫尔的关系,但大腿具体是谁并没有说。
吉米对是谁不感兴趣,反倒是对康斯莫尔抱有浓厚的兴趣,随即话锋一转。
伊利亚特拉伯语气里透着羡慕,“迪厅算什么,康斯莫尔还可以开咖啡馆、搞旅行社、办电影院放西方电影,总之哪样赚钱,就干哪样,而且花的还是康斯莫尔自己的经费。”
吉米咋舌不已,“这么干不怕被查吗?”
“怕什么,这都是当局允许的。”
伊利亚特拉伯身体前倾,悄声说道:“我跟你说,你千万别跟任何人说。”
吉米满口答应下来,就听他说,“我也是从屋顶那里听来的,他说财政出了大问题,没法像以前那样给康斯莫尔全额拨款,所以就放权给各地的康斯莫尔,让它们想办法自筹经费。”
“这不!”
“像列宁格勒大学的康斯莫尔,就把上头拨下来的预算,还有收缴上来的团费拿出来做生意,不但开旅行社、合作社、出版社,甚至还鼓励成员经商,可以从团里获得贷款和补助……”
“这里面还有个说法。”
伊利亚特拉伯回忆了片刻,一拍额头道:“叫,对,叫‘商品经济实践教育’。”
吉米越听越觉得耳熟,既像是八九十年代的下海经商,又像是21世纪的大学生创业创新。
仔细地回味一番,猛然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照你的意思,如果能跟康斯莫尔搭上线,是不是就能打着它的旗号安稳地做生意?”
“岂止是安稳,简直就是得到了官方特许!”
伊利亚特拉伯声音陡然抬高。
吉米眼前顿时一亮,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跟康斯莫尔搭上关系,就像八九十年代的华夏,私营企业挂靠在集体或国营单位名下,戴上一顶“红帽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生意搞钱了。
“不瞒你说,要不是政审那关我过不去,我都恨不得上个大学。”
伊利亚特拉伯叹了口气,“然后想办法混进团里,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只是替人看场子。”
吉米不免心动,“跟康斯莫尔合作,不违反律贼教义吗?”
“兄弟,时代变了。”
伊利亚特拉伯不以为然,“如今道上的律贼没几个遵守教义,何况我们还不是真正的律贼。”
“也是啊。”
吉米猛灌了一口酒,眼里闪烁着精光。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该怎么跟康斯莫尔扯上关系?
………………
与一般的迪斯科舞厅不同,苏联的迪厅虽然允许播放ABBA、老鹰乐队、蝎子乐队等国外音乐,但是在播出曲目上有配额的限制,最多不超过10%,剩下的90%里,70%必须是苏联歌曲。
另外的20%,可以是安南、北朝、捷克斯洛伐克等同一阵营的国家。
而且专门培训和安排一批音乐主持人,常驻迪厅监督,以防有人在歌曲配额上动手脚。
结果就是在切换到苏联歌曲时,就如同泼了盆冷水,闹哄哄的舞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热闹看够了,酒也喝足了,吉米起身跟伊利亚特拉伯道别,彼此之间,互换了联系方式。
此时,白夜的天光尚未完全沉入地平线,他踩着钴蓝色的夜色,回到灯火通明的家中。
听到开门声,特鲁索娃抬起眼,面带笑容道:“回来了,吉米。”
奥丽娅飞快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哥,你这一天都去哪里了?”
吉米脱下外套,随口说道:“去了趟列宁格勒大学。”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特鲁索娃和奥丽娅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言喻的错愕。
“哥,你说你去哪了?”奥丽娅怀疑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了一遍。
吉米语气平静道:“列宁格勒大学啊,在那边转了转。”
特鲁索娃瞪大双眼,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他,更让自己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还想上大学。
“就是不知道大学收不收像我这样有前科的人,总之都要试一试。”
吉米摸了摸下巴,“我也不指望一定能进列宁格勒大学,只要是市里的学校就行。”
“上帝啊!”
特鲁索娃大为震惊,一时失语,心怦怦地狂跳,莫非侄子终于想通了,要浪子回头,改邪归正?
激动地在胸前比划了十字,声音略带颤抖道:“吉米,你是认真的吗?真的想上大学?”
“当然是认真的,萨沙姑妈。”
吉米眼神坚定,他这个决定可不单单是冲着康斯莫尔去的。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要在社会上立足,就必须要懂得搞关系。
而大学恰恰把不同出身和阶层的人短暂地聚集在一块,这简直是一座待人开发的金山。
吉米根本不在乎自己毕不毕业,他要的不是知识,而是关系,是人情世故。
只要目的达成,哪怕中途辍学也无所谓,当然,如果能上列宁格勒大学是最好不过。
因为没记错的话,弗拉基米尔普丁就是列宁格勒大学毕业的。
在苏联,一直就有帮带同乡和校友的传统,特别是在政zhi上,像明朝东林党、浙党那样抱团。
勋宗有他的“第聂伯罗帮”,光宗有他的“克格勃帮”,而弗拉基米尔普丁也有自己的圣彼得堡帮,主要成员不外乎是圣彼得堡老乡,圣彼得堡大学的校友,以及圣彼得堡工作时期的同事。
倘若有同乡和校友这双重关系,以后的路势必越走越宽。
………………
PS:列宁格勒市就是圣彼得堡,1991年时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