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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我不念药方,我就是药方

    南疆与北境交界,黄沙卷着枯草在残破的驿站门前翻滚。

    风里没有马蹄声,没有驿卒吆喝,甚至连一声咳嗽都听不见。

    整个驿站,死寂如坟。

    三十七名太医跪伏在地,脖颈青筋暴起,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们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眼眶充血,脸上写满惊恐与绝望。

    有人拼命抓挠咽喉,指甲划出血痕;有人伏地颤抖,泪水横流——那是无法言语者的哀鸣,是医者失声比死更痛的耻辱。

    药典被焚,火灰未冷,残页散落一地,像一场文明崩塌后的尸骸。

    远处,地听僧双膝跪入黄土,耳朵紧贴大地,全身肌肉绷成铁条。

    他额角暴起青筋,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忽然浑身一震,猛地抬头,声音嘶哑:“找到了……在地底三千丈,药墟龙脉断口处——‘哑音’源头,是‘药神禁言咒’!”

    他喘息着,眼中泛起血丝:“此咒非毒非病,乃上古誓约之反噬。凡执《药典》为权柄、以药术驭众生者,皆被封喉!如今御医院焚典动咒,天怒已降!”

    人群哗然。

    谁也没想到,医道崩塌,竟始于一句被遗忘千年的诅咒。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踏风而来。

    云知夏立于驿站台阶之上,衣袂染尘,眸光如刃。

    她扫过跪地无声的太医,目光最终落在那堆焦黑残页上。

    没有人敢拦她。

    她缓步走下,俯身拾起一页残卷——《民间医典·卷一》,纸面斑驳,字迹残缺,却仍能看出“主药者死,奴药者亡”八字。

    她凝视良久,忽然抬手,将残页投入火盆。

    火焰腾起,映红她冷峻的侧脸。

    众人屏息,只见她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探入烈焰之中!

    “不要!”墨三十一疾步上前,却被她一眼止住。

    火舌舔舐掌心,皮肉焦灼,黑烟升起,可她纹丝未动。

    片刻后,她缓缓抽出手指,掌心已是一片焦黑,而她另一手却将燃烧的残页一把捏碎,任其化为灰烬,然后轻轻抹在自己唇上。

    灰白覆唇,宛如戴上了古老的祭司面具。

    风沙掠过,她的声音却清晰响起,穿透死寂:

    “从今起,我不念药方,我就是药方。”

    一字落下,天地似有微颤。

    花语者怔然望着她唇上的灰烬,忽然跪倒在地,喃喃:“那是初代药祭的仪式……她不是在毁典,是在承誓。”

    萧临渊站在阴影里,玄袍猎猎,眸中翻涌着从未有过的震动。

    他想上前,脚步刚动,却被她抬手拦下。

    “此路,医者独行。”她看着他,眼神平静却不容置喙,“你护天下,我救医道。这一次,让我一个人走。”

    他僵在原地,拳头缓缓攥紧,终究没有再迈一步。

    云知夏转身,走向驿站后方那道被巨石封死的地窟入口。

    无药翁默默递来一支骨烛,烛芯由千年药根磨成,燃时不亮光,只散发一丝极淡的生息。

    她接过,点燃。

    火光幽微,映照出石门上斑驳的铭文——“药囚之地,擅入者,永缄其口”。

    她冷笑一声,推门而入。

    地窟深不见底,石阶盘旋向下,仿佛通往地心。

    四壁潮湿阴冷,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沈”字——或刀凿,或指划,或血书,层层叠叠,不知多少年月积累而成。

    她每走一步,指尖便轻触石壁。

    刹那,那些“沈”字竟逐一点亮,泛起微弱金光,如同沉睡的记忆被唤醒。

    她心头一震。

    这些字……不是名字,是遗志。

    是千百年来,所有不甘被药典束缚、试图革新医道却遭镇压的医者,用血与命刻下的反抗。

    他们的姓氏早已湮灭,唯有一个“沈”字,成了自由医魂的图腾。

    她继续前行,直至尽头。

    一座青铜巨鼎静立于空旷洞穴中央,鼎身布满裂痕,似曾经历烈火焚炼。

    鼎中无物,唯有一缕灰雾悬浮其中,缓缓旋转,形如锁链,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就是“禁言咒”的本源——上古药神对滥用医术者的终极审判。

    云知夏站定,闭目,引“无药之觉”入心。

    她的意识不再依赖耳目,而是化作纯粹感知,直抵那团灰雾核心。

    她张口,没有发出声音,却以意念传递:

    “药神沈青崖,三百年前以身焚典,破‘药奴之局’,只为告诉世人——药为治病之器,非控人之枷。今我云知夏,承你遗志,非毁药,非弃典,而是要让医者重掌药权!让药,回归救赎本身!”

    灰雾骤然翻滚,幻化出一道高大虚影——长发披散,白衣焚尽,胸口插着一卷铁铸药典,双目如炬。

    “沈青崖”冷冷注视她:“你不过一介凡身,既无药心,又未焚典,有何资格代医立言?”

    云知夏不答。

    她抬起右手,指尖在左掌狠狠一划,鲜血淋漓。

    一滴血,坠入青铜鼎。

    落入灰雾的瞬间——

    整座地窟剧震,石壁“沈”字齐亮,光芒如潮水般涌入鼎中!

    血融雾,雾转金,虚影瞳孔骤缩。

    “你……竟以身为引,不借外药,不凭古方,单凭一念通达病机本质……这是‘无药之觉’圆满之相?”

    云知夏昂首,任鲜血顺腕流淌:“我不是要取代药神,而是要证明——真正的医道,不在典籍,在人心;不在咒缚,在觉醒。”

    她声音坚定,如誓言落地:

    “我云知夏,以沈未苏之名,立此永誓——永不以药为奴,永不以医为权。若违此誓,天地共殛,万药不亲!”

    话音落,鼎中金光暴涨!

    虚影凝视她许久,终是缓缓颔首,身影渐淡,化作一句低语,回荡在地窟深处:

    “三千年来……终于有人,敢说——医主药,而非药主医。”刹那,青铜鼎轰然炸裂,金光如龙卷冲天而起,直贯地心!

    整座地窟剧烈震颤,石壁上层层叠叠的“沈”字尽数燃烧,化作流光汇入鼎中。

    那团盘踞千年的灰雾发出一声凄厉哀鸣,仿佛古老意志的叹息,旋即在金焰中寸寸瓦解,消散于无形。

    百里之外,北境驿站内,三十七名太医猛地仰头,喉间一阵翻涌——齐齐咳出一口漆黑如墨的瘀血!

    “我……我能说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太医颤抖着开口,声音嘶哑却清晰,像是从地狱爬回人间的第一声呐喊。

    他抬起手,摸着自己的喉咙,老泪纵横,“药神禁言……破了!”

    与此同时,南疆深处,药墟核心。

    沉寂千年的药心树骤然震颤,根系深入地脉,汲取最后一丝生机。

    轰——巨响撕裂寂静,整棵古树冲天绽放!

    无数洁白如雪的花瓣冲上云霄,随风飘洒,宛如一场跨越时空的祭礼。

    花语者仰面立于树下,一片花瓣轻轻落入她掌心,温润如泪。

    “千年等待,终得回应。”她双膝跪地,泣不成声,“不是谁掌握了《药典》,而是谁愿以身为薪,照亮医道黑暗——她才是真正的‘活律’!”

    地窟出口,狂风卷沙。

    云知夏踏阶而出,白衣染尘,左掌鲜血未止,唇上灰烬犹存,却眉目清朗,气息如渊。

    她每一步落下,脚边枯草竟悄然返青,似有生命随她呼吸而复苏。

    萧临渊迎上前,玄袍猎猎,眸色深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

    他张了张口,想问她痛不痛,想说他恨自己为何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她独自赴死局——可话到唇边,却被她抬手轻轻止住。

    她凝视着他掌心那道陈年烧伤——那是他曾为毁她采药笔记而亲手点燃火盆留下的烙印。

    “你曾想烧尽天下药田,以为那样就能留住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针,刺进他灵魂最深处,“可真正的光,不是藏在药田里,是在……愿意为他人痛的人心里。”

    风沙掠过两人之间,仿佛时间都静了。

    萧临渊瞳孔剧震,喉结滚动,所有骄傲、执念、疯魔,在这一刻被她一句话击得粉碎。

    他缓缓单膝跪地,动作沉重如负山岳,低声道:“我不懂医,不懂什么药理人心……但我懂你。从今起,我为你守路,哪怕踏碎万骨,也绝不让你孤身前行。”

    云知夏没有扶他,也没有回头。

    她只是转身,望向南方苗疆方向。

    那里,阴云密布,瘴气升腾,隐约传来蛊虫振翅之声——第三厄“蛊祸”,已然启动。

    “走。”她只说了一个字。

    风起,药心树花瓣如灯引路,环绕她周身飞舞,似万千魂灵护持。

    墨三十一紧随其后,地听僧伏耳听脉,花语者捧起一束落花,默默跟上。

    一行人渐行渐远,唯余一座崩塌的地窟,与天地间久久不散的誓言回音。

    而在北方极寒之地,夜幕骤燃。

    熊熊烈火吞噬天际,映红半片苍穹。

    北境百年药田,成片珍稀灵植在火焰中蜷缩、焦枯、化为灰烬。

    火海中央,一道孤绝身影伫立不动,手中紧握一只玉质骨灰坛,指节泛白,双目赤红如血。

    他仰天嘶吼,声裂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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