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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村子里的烟火气

    天刚蒙蒙亮,祝十三就被窗外的动静吵醒了。不是鸡叫,也不是风吹树叶的响,是母亲陈桂兰在院子里收拾黑麦草的轻响——竹篮碰着木棚的立柱,发出“笃笃”的声,像片羽毛飘进屋里,刚好戳破了清晨的静。他翻了个身,眼睫还沾着困意,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可那细碎的声响总在耳边绕,再睡不着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时,带进一阵晨露的凉。母亲陈桂兰的身影映在门槛上,蓝布衫的衣角沾着点草屑,手里还攥着半捆没整理完的黑麦草。“十三,起了没?”她的声音压得低,怕吵着还没醒透的人,“今天得麻烦你送明月去学校,我得赶在太阳出来前割完东边地里的草,晚了露水干了,草就老了。”

    祝十三揉着眼睛坐起来,屋里还暗着,窗外的天泛着青灰色,远处的山影裹在薄雾里,像块没洗干净的黛色布。他摸过搭在床尾的旧 T恤——是昨天从帆布包里翻出来的,领口已经松垮,印着的游戏角色只剩下个模糊的轮廓——胡乱套在身上,脚踩进放在床边的旧布鞋,鞋帮磨得软塌塌的,走起路来有点晃。

    刚走到堂屋,就看见妹妹明月背着个洗得发白的粉色书包,书包带子长短不一,被她用绳子简单扎了扎。小姑娘手里攥着个热乎的煮鸡蛋,蛋壳上还沾着点灶灰,正踮着脚往门外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盼着出门的小鸟。九岁的明月刚上三年级,村小在两里外的村中心,往常都是母亲早起送,今天母亲要抢着割露水没干的嫩草,便只能拜托他。

    “哥,你快点!”明月见他出来,眼睛一下子亮了,急忙跑过来拉他的衣角,小手上还带着煮鸡蛋的温度,“今天要背新课文,迟到要被老师罚站的!我可不想站在门口念课文!”她的小脸上满是着急,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发梢沾着的碎草叶也跟着动。

    祝十三“嗯”了一声,顺手拿起门边挂着的草帽。草帽是父亲的,边缘磨破了点,帽檐上还沾着去年的稻穗壳,扣在头上有点大,得用手时不时扶一下。他跟着妹妹往门外走,刚迈过门槛,清晨的风就裹着泥土和青草的腥气扑过来,吹在脸上凉丝丝的,带着点湿意,把残留的困意吹走了大半。

    田埂上还沾着厚厚的露水,鞋底踩上去软乎乎的,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吱呀”的轻响,裤脚很快就洇出一片湿痕,贴在腿上凉飕飕的。明月走得快,小短腿迈着碎步,像只灵活的小兔子,走几步就回头看看他,见他落远了,就停下来等,嘴里还小声念叨着新学的课文:“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哥,你听我背得对不对?老师说今天要抽查呢!”

    “对。”祝十三应了一声,跟在后面,看着妹妹的小身影在田埂上晃。路边的玉米秆已经长到他胸口高,绿油油的叶子向两边展开,偶尔有露水从叶尖滴下来,落在他的手腕上,凉得他一激灵。远处的山慢慢亮起来,薄雾渐渐散了,黛色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山脚下自家的猪圈里传来几声猪叫,“哼哼”的,混着村里早起人家的鸡鸣,“喔喔”的,一低一高,把寂静的村子慢慢叫醒。

    走了大概半个钟头,前面终于出现了村小的红砖墙。墙皮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黄土,门口挂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柳溪村小学”,字迹被雨水淋得有点模糊。操场上已经有几个孩子追着跑,有的拿着跳绳,有的踢着毽子,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明月眼睛一亮,松开他的手就往校门口跑,跑了几步又突然回头,踮着脚朝他用力挥了挥手:“哥,下午记得来接我!别迟到啦!”

    祝十三站在原地,看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那栋两层的小楼,墙是新刷的白漆,窗户上的玻璃擦得亮堂堂的——才转身往回走。太阳已经爬上山头,金色的光洒在田埂上,把草叶上的露水照得亮晶晶的,像撒了一地的碎星星。他摸了摸口袋,还剩一个母亲塞给他的煮鸡蛋,蛋壳带着掌心的余温,捏在手里暖暖的。

    刚进院子,就看见母亲蹲在棚下整理黑麦草。她坐在个小板凳上,背有点驼,手里拿着把磨得锃亮的柴刀,正把长一点的草切成小段,旁边放着个竹筐,已经装了大半筐。看见他回来,母亲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指了指旁边空着的竹筐:“回来得正好,去把西边地里的老玉米叶砍点回来,掺着黑麦草煮猪食。生了崽的那几窝等着喂呢,它们早上得吃热乎的。”

    祝十三接过母亲递来的柴刀,刀把被常年的手握得光滑,没有一点毛刺,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他照着母亲说的,往西边地里走,路上要经过自家的稻田,稻穗刚抽出来,泛着嫩黄,风一吹,就轻轻晃,像一片柔软的波浪。西边地里的玉米长得比路边的更壮,叶子又宽又韧,边缘有点扎手。他蹲下来,选了棵老玉米,举起柴刀往下砍,第一刀没掌握好力度,柴刀顺着玉米秆滑了一下,差点劈到自己的手。他皱了皱眉,调整了姿势,再砍时才顺利些,玉米叶“咔嚓”一声断了,落在地上。

    折腾了半天才装满一筐玉米叶,他把筐子扛在肩上往回走,竹筐的边缘硌着肩膀,没走几步就压得有点酸。路过猪圈时,他往里看了一眼,几头母猪正趴在墙角晒太阳,小猪崽挤在妈妈身边,有的在睡觉,有的在互相拱着玩,听见他的脚步声,抬起头看了看,又低下头去。

    回到院子,母亲早把灶房的大铁锅烧上了。灶膛里的柴火“噼啪”响,火苗舔着锅底,锅里装着大半锅水,已经有点发烫,冒着丝丝热气。“把草切碎了扔进去,再加点麸皮和玉米面。”母亲一边示范着切黑麦草,一边跟他说,“你别嫌麻烦,生了猪崽的母猪和小猪娇贵,必须喂熟食。它们肠胃弱,光吃饲料加水,容易拉肚,哪能长结实?你爸以前总说,喂猪跟养孩子一样,得细心。”

    祝十三蹲在灶台边,拿起菜刀切碎玉米叶和黑麦草。草汁溅到手上,带着点涩味,黏黏的。他切得慢,时不时要停下来擦汗——灶膛里的热气往上冒,把他的额头都熏出了汗。母亲切完手里的草,过来帮他,她的动作很熟练,菜刀在手里翻飞,没一会儿就切好了一大盆。

    等锅里的水烧开,“咕嘟咕嘟”地冒泡,母亲让他把麸皮和玉米面撒进去,再用长柄勺子搅拌。他拿起勺子,刚伸进锅里就被热气烫得缩了一下,母亲在旁边笑了:“慢点,别着急。”他放慢动作,把麸皮和玉米面均匀地撒在水里,然后顺时针搅拌,热气往上冒,混着谷物的香气,飘满了整个灶房。母亲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提醒:“火别太旺,煮糊了猪不爱吃。得煮到黏糊糊的,它们才爱吃。”

    祝十三一边搅拌,一边听母亲说话,手里的勺子越来越稳。锅里的猪食慢慢变得黏稠,颜色也变成了金黄色,香气更浓了。母亲找了个大木桶,放在灶台边,等猪食煮好,两人一起把猪食盛进桶里。木桶很沉,祝十三拎着一边,母亲拎着另一边,慢慢往猪栏走。

    刚靠近猪栏,几头母猪就“哼哼”着凑到栅栏边,眼睛盯着木桶,显得很着急。小猪崽挤在妈妈肚子底下,探着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母亲打开栅栏门,把猪食倒进石制的食槽里,母猪立刻低头吃起来,嘴巴“吧唧”响,小猪崽也跟着拱,有的还抢不过妈妈,就跑到另一边找剩下的。“你看,这样喂才健康。”母亲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里带着点满足,“以后这些活儿,你也得学着干。等你爸回来,让他教你怎么看猪有没有生病,怎么给小猪崽换垫草。”

    祝十三站在旁边,看着猪栏里的景象:母猪吃得香,小猪崽玩得欢,阳光透过木栅栏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它们身上,暖暖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沾着煮猪食的热气,带着谷物和青草的味道。风从山里吹过来,带着草木的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他突然觉得,这被大山围着的日子,好像也不是只有“困住”——至少这灶台上的烟火、猪栏里的动静、母亲说话的语气,都是实实在在的,暖得人心里发沉,不像在省城时那样,连空气都带着点空落落的味道。

    母亲已经开始收拾工具,把柴刀擦干净,把竹筐叠好,放在棚下。祝十三走过去,帮着把剩下的黑麦草搬进棚里,避免被太阳晒蔫。棚外的太阳越来越高,金色的光洒在院子里,把黑麦草照得绿油油的,把红砖墙照得暖洋洋的。远处的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山影清晰地映在蓝天上,像一幅安静的画。

    他靠在棚柱上,摸了摸口袋里的煮鸡蛋,已经凉了点,蛋壳上的纹路很清晰。他剥了壳,咬了一口,蛋白有点硬,蛋黄却很糯,带着点咸香——是母亲早上特意用盐水煮的。他慢慢吃着,看着院子里的一切:鸡窝旁的母鸡在啄玉米粒,猪圈里的猪还在吃食,母亲在灶房门口洗碗,水流“哗哗”响。这一刻,他好像忘了在省城时的迷茫,忘了找不到工作的焦虑,只觉得心里很平静,像院子里的井水,没有波澜。

    也许,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他想。至少,这里有他能做的事,有等着他的人,有实实在在的温暖。至于“走出去”的路,或许不用急,或许,路就在脚下,在这田埂上,在这猪栏旁,在这日复一日的烟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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