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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4章云顶迷踪

    省城的夜晚,雨水洗去了白日的浮尘,空气清冷湿润。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破碎迷离的光影,车流如织,却带不来多少暖意。“云顶阁”酒店并不在省城最核心的CBD,而是坐落在一条相对僻静、却绿树掩映的临湖大道上。独栋的建筑,外观设计是现代简约与古典元素奇特的混搭,线条利落,又装饰着繁复的铜质窗棂和石雕,在精心设计的灯光映衬下,显得既有格调,又带着一丝拒人千里的神秘感。

    车子在酒店大门对面的街角停下。司机留在车里,买家峻只带着小赵,穿过马路,走向那扇厚重的、镶嵌着黄铜把手的玻璃旋转门。雨已经基本停了,只有檐角偶尔滴落的水珠,啪嗒一声,敲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阶上。

    门童穿着笔挺的制服,训练有素地拉开玻璃门,微微躬身。暖气混合着一种清雅却辨不出具体成分的香氛味道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面的湿寒。大堂挑高极高,水晶吊灯洒下璀璨却不刺眼的光芒,地面是光可鉴人的深色大理石,墙壁装饰着巨幅的抽象艺术挂毯,角落摆放着生机盎然的绿植和设计感十足的沙发组。一切看起来都符合高端酒店的规格,甚至更胜一筹,但买家峻一走进来,就感觉到一种异样。

    太安静了。

    不是没有人。前台后面站着妆容精致、笑容标准的女接待,休息区零星坐着几个看报纸或低声交谈的客人,侍应生安静地穿梭。但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这宽大的空间和特殊材质的装修吸收、弱化了,形成一种近乎真空的、带着压迫感的寂静。空气里除了香氛,似乎还弥漫着一种极淡的、类似雪茄残留的烟草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权力与金钱私下交易场所特有的、混合着戒备与欲望的微妙气息。

    买家峻没有去前台,径直走向电梯间。小赵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神情有些紧张,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电梯是观光梯,轿厢四面通透。按下三楼按钮,电梯无声而平稳地上升。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一楼大堂的全貌,以及二楼隐约传来的、更加私密的包厢区域灯光。三楼很快到了。

    电梯门打开,一条铺着厚实地毯的走廊出现在眼前。灯光比大堂更加柔和昏暗,墙壁是深色的丝绒材质,吸音效果极好,脚步声完全被吞噬。走廊两侧是一个个包厢,门都紧闭着,门上挂着雅致的铭牌:“听雨”、“观澜”、“漱玉”……“翠微”厅在最里面。

    买家峻的脚步在“翠微”厅门口略作停顿。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音从里面传出。他看了一眼门把手,光滑锃亮,没有灰尘。显然,这个包厢的使用频率不低。

    他没有试图开门,也没有过多停留,转身走向走廊另一侧,那里是公共休息区和卫生间。

    休息区同样安静,只有一位穿着旗袍、气质温婉的女服务员在角落的茶台后安静地烹茶。见到买家峻和小赵,她微微颔首,没有上前打扰。

    买家峻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视线所及,装饰、摆设无不精致,但总感觉少了点“人味”,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布景。他的目光落在墙壁上挂着一幅仿古山水画上,画的是烟波浩渺的湖景,笔法老练,但看久了,总觉得那山水之间,隐藏着一些过于工整、甚至显得刻板的线条,不像自然挥毫,倒像是某种……密码或标记?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端起服务员适时送上的热茶,抿了一口。茶是好茶,香气清冽。

    “先生,第一次来我们‘云顶阁’?”一个略带磁性的、带着江南口音软糯韵味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买家峻抬头。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墨绿色丝绒旗袍、外罩一件同色系薄羊绒开衫的女人,正款步走来。她看起来三十多岁,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皙,眉眼精致,长发松松绾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平添几分慵懒的风情。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阅尽世情的通透与精明,又巧妙地掩饰在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之下。

    正是“云顶阁”的老板,花絮倩。

    “花老板。”买家峻放下茶杯,脸上露出适度的、带着距离感的微笑,“久闻大名。路过省城,听说‘云顶阁’环境雅致,菜色有特色,特来叨扰。”

    “买市长客气了。”花絮倩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姿态优雅,仿佛对买家峻的身份毫不意外,“您能来,是‘云顶阁’的荣幸。只是不巧,今天三楼几个特色包厢都预定出去了,只剩下大堂和二楼的散座,恐怕怠慢了贵客。”

    她语速不疾不徐,声音柔婉,话却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知道买家峻的身份(显然,他一进门就有人通报了),又以包厢客满为由,婉拒了他可能提出去“翠微”厅或其他包厢看看的要求。

    “无妨,我们只是简单吃点东西,坐坐就走。”买家峻顺着她的话说,目光却看似无意地扫过走廊深处,“花老板这店开得颇有格调,不像一般的酒店饭庄。”

    “不过是讨口饭吃,附庸风雅罢了。”花絮倩轻笑,拿起茶壶,亲自为买家峻续了茶,“买市长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们这小店,怕是入不了您的法眼。”

    “花老板过谦了。”买家峻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能在省城立足,把店经营得如此有声有色,必有过人之处。听说,这里还是不少朋友谈事情喜欢来的地方?”

    这话问得随意,却暗藏机锋。

    花絮倩眼波微动,笑容不变:“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朋友们捧场,给个清净地方说话,是我们服务周到,也是客人们给面子。至于谈什么……我们做服务行业的,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同,这是本分。”

    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这里是谈事的地方,又划清了界限,撇清了自己的干系。

    买家峻点点头,不再追问,转而聊起了省城的天气、餐饮趋势等无关痛痒的话题。花絮倩应对自如,谈吐风趣,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冷淡,尺度拿捏得极好。

    闲聊间,买家峻注意到,花絮倩左手腕上戴着一串品相极佳的冰种翡翠珠链,颗颗圆润饱满,水头十足,在柔和的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这不是普通富家女或生意人能随便戴得起的东西。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样式简洁的铂金戒指,没有镶嵌宝石,却更显低调奢华。

    “花老板这串珠子,成色极好。”买家峻似不经意地赞了一句。

    花絮倩下意识地抬手抚了一下珠串,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的喜爱:“让买市长见笑了,一点小爱好。早年机缘巧合,收了些料子,自己留着玩的。”

    “哦?花老板对翡翠也有研究?”

    “略知皮毛,比不得行家。”花絮倩谦虚道,眼神却微微闪烁了一下,“买市长主政沪杭新城,那里靠近缅北,想必对玉石行当,了解更多。”

    话题似乎要引向一个敏感的方向。

    就在这时,走廊深处“翠微”厅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穿着深色西装、身材微胖、头顶有些稀疏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脸色微红,带着酒意,边走边整理着领带。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同样衣着体面,低声交谈着。

    买家峻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那个微胖男人身上——市规划局用地处副处长,刘某某!纸条上提到的人之一!

    刘某某似乎没注意到休息区这边,径直走向电梯间,和他同行的人还在说着:“……刘处,刚才那份补充协议,还得您回去尽快敲定,解总那边催得急……”

    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走廊里,依然能隐约捕捉到“解总”、“协议”等字眼。

    花絮倩也看到了刘某某一行人,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几不可察地冷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她站起身,对买家峻歉然一笑:“买市长,失陪一下,有熟客离开,我去送送。”

    “花老板请便。”买家峻点点头。

    花絮倩快步走向电梯间,脸上重新堆起职业化的笑容,与刘某某等人寒暄起来,亲自将他们送进了电梯。

    买家峻坐在沙发上,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慢慢啜饮。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刚才那一幕,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证实了纸条信息的至少一部分真实性!刘某某出现在“云顶阁”,在“翠微”厅,而且提到了“解总”和“协议”!

    那么,纸条上关于韦伯仁、关于规划图纸、关于花絮倩保险柜的其他内容……可信度大大增加了。

    花絮倩很快返回,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不好意思,让买市长久等了。”

    “无妨。”买家峻放下茶杯,也站起身,“时间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了。谢谢花老板的茶。”

    “买市长不再坐坐?尝尝我们这里的特色菜?”花絮倩挽留道,眼神却似乎在观察着他的反应。

    “下次吧,来日方长。”买家峻意有所指地说,“今天主要是认个门。以后再来省城,少不了还要来叨扰花老板。”

    “随时欢迎。”花絮倩亲自将买家峻和小赵送到电梯口,直到电梯门关上,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收敛,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和思索。

    电梯下行。轿厢里只有买家峻和小赵两人。

    “买市长,刚才那个人……”小赵低声开口,他也认出了刘某某。

    “嗯。”买家峻只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他的目光落在电梯内壁光洁如镜的金属表面上,映出他自己略显疲惫却目光锐利的脸。

    “云顶阁”,果然不简单。花絮倩,也绝非普通的酒店老板。这里不仅是一个高级消费场所,更是一个重要的信息交汇点和利益勾兑平台。刘某某的出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窥视黑幕的窗户。

    但仅仅如此还不够。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据,需要那张可能存在的规划图纸复印件或照片,需要弄清楚韦伯仁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需要知道花絮倩这个神秘女人,到底站在哪一边,或者说,她自己的利益诉求是什么。

    电梯到达一楼。走出“云顶阁”,湿冷的夜风立刻包裹上来,驱散了里面令人窒息的香暖。

    坐进车里,买家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中,今晚的所见所闻,与之前的种种线索、那张匿名纸条,开始慢慢交织、印证。

    “回沪杭。”他对司机说。

    车子启动,汇入夜色。

    省城的灯火在后视镜中渐渐远去。买家峻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黑暗笼罩的田野和零星灯火。

    “云顶阁”之行,像是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收获超出预期,却也带来了更多疑问和更深的警觉。

    花絮倩……她最后那句“随时欢迎”,究竟是客套,还是某种暗示?她似乎并不完全排斥与他的接触,甚至可能……在观察他,评估他?

    而那个投递纸条的神秘人,此刻又在哪里?他(或她)是否知道,自己今晚来到了“云顶阁”?是否在暗中观察着一切?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已经看清了迷雾中,第一个清晰的路标,也触碰到了那张巨网上一根冰冷的丝线。

    接下来,该考虑如何顺着这根丝线,找到更多的节点,直到……找到那只织网的蜘蛛。

    夜还很长,路也还很长。但有些方向,已经开始变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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