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继续搂抱着丁宵音一边握紧武器,夏华向前凝望去,看到前方一二里地外亮着几点火把光亮,正缓缓地越来越近。
“是杨宁、押住他们吗?”夏华心神一动,如果是李本深,完全没理由调头回来。
在夏华等人的警觉和期待中,那些人逐步靠近过来,看清后,夏华等人都大喜:“杨宁!押住!”
来的正是杨宁、押住一行,也都骑着马,杨宁和押住的手上还都拽着一根绳子,绳子的末端是两个上半身被捆得结结实实、被拖着步行走路的俘虏。
看到夏华等人,杨宁、押住等人也大喜:“华哥!”“公子!”
夏华看向那两个俘虏:“得手了?”又连忙问,“有兄弟折损吗?”
押住咧嘴一笑:“论起马上功夫,除了满洲人,谁还能比得上我们蒙古人?”他用力地拽了一下手里的绳子,把他拖着的那个俘虏拉扯上前,嘿嘿笑道,“得手了!这厮应该就是李本深,我们看到其他人都在保护他。公子放心,没有兄弟折损,只有两三个受了点皮肉伤。”
夏华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本深,李本深此时就像一匹被打得半死的狼,身上的野性、凶气、狠劲都已烟消云散,只剩丧家犬一样的惊恐,整个人面如土色、哆哆嗦嗦,这个对别人的命视若草芥的恶徒在自己的命陷入死亡阴影中时一下子暴露出了懦夫的本质。
李本深感到这一夜就跟做梦一样,他本来还杀气腾腾地盘算着如何活捉夏华、然后如何好好地折磨虐杀夏华,万万没想到,他反而成了夏华的阶下囚,这一刻,他虽然知道了杨宁、押住称呼的“华哥”“公子”就是夏华,夏华本人就活生生地在他面前,但他却连抬头正视夏华的勇气都没有。
“做得好!”夏华喜笑颜开地看向杨宁、押住八人,“你们立下大功了!我一定会重重嘉奖你们!”
杨宁示意了一下他牵着的那个俘虏:“这厮是李本深的一个亲卫,特地留着不杀,就是为了让他回去报信。”
夏华点头称赞:“你考虑得很周到,行,放了他。”他看向那个亲卫,“回去告诉你们现在职务最高的官,李本深在我们手里,立刻停止进攻,否则,我就杀了李本深,并且会用让他死得最痛苦的手段。另外,我方落在你们那边的阵亡兄弟的尸身、还活着的受伤的兄弟,不准作践和伤害,天亮后都完好地交给我方。”
杨宁用解首刀割断绳子:“听明白了吗?滚吧!”
那个亲卫看了看夏华、杨宁等人,然后又看了看李本深,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好了!”夏华意气风发地看向众人,“行动成功!走,去约定地点跟曲吉东他们会合!”
晨曦破晓,天色蒙蒙亮时,夏华等人跟曲吉东等人顺利会合,曲吉东等人在夏华十几人摆脱李本深亲卫和李部军士后边战边退,去了约定的碰头地点,双方会合后喜气洋洋地押着李本深返回了庄园。
这时,李本深部对庄园的进攻也停止了,李本深被擒后,李部的最高指挥官就是孙喜策,他本就反对继续强攻硬打庄园,又得知李本深已落入夏华手里成为人质,当即下令停止进攻并派人火速前往城北向高杰报告军情战况,双方的这场持续了近半个晚上的激战随之落下了帷幕。
“贼军退了!贼军退了!”“万岁!”“我们打赢啦!”“夏公子万岁!”
全庄沸腾,震耳欲聋、一浪又一浪的欢呼声中,所有人欣喜若狂地迎接着胜利和回来的夏华一行,人人欢呼雀跃。此时,旭日东升,霞光万丈,夏华看着眼前处处血腥画面的庄园,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被敌军突入的地方尽皆尸体堆成一座座小丘,死人堆下鲜血汩汩流淌,形成了一条条红色的小溪,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得就像糖浆,整个庄园就像一个大型屠宰场,
那些横七竖八地交相枕藉的死人在几个小时前、一个小时前、十几分钟前还是活生生的活人、活物,但现在,他们都被剥夺了生命,成了没有生气的死人、死物,就像一堆堆人肉做的垃圾杂物,场景惨不忍睹,绝大部分敌兵是被长枪刺死、捅死、戳死的,身上的血窟窿逐渐地不流血了,只有一个个干涸的、深入他们身体内部的血洞,
有一些敌兵是被刀砍死的,没了手、没了胳膊、没了脚、没了腿、没了头,肢体断裂处、残缺处、破损处的横截面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红艳艳瘆人的躯体内部血肉组织和不同颜色的内脏,
人死了,脸上定格着死前的眼神和表情,基本上是发自灵魂的惊恐、绝望、痛苦,使得一张张面孔为之面目扭曲,让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夏华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死人。
“饶命...”“救救我...”“我投降...”死人堆里此起彼伏地传出虚弱的求饶声和求救声,那是受伤后奄奄一息还没死透的敌兵发出的。
“夏哥!”谭东、严森、卢欣荣等负责留守庄园指挥作战的军官气喘吁吁和兴高采烈地奔到夏华面前,个个身上血迹斑斑、不同地方包扎着绷带。
“大家都辛苦了!”夏华喜笑颜开地伸手挨个捶了他们一下,“干得漂亮!”
谭东释然笑道:“贼就是贼,看起来凶神恶煞,实际上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纸老虎罢了!夏哥你说得对!只要敢跟他们硬碰硬干到底,他们就根本不可怕!照样被我们杀得屁滚尿流!”
严森神情有些如梦如幻地道:“唉,真没想到,书上的打仗写得就像唱戏,但现实中的打仗完全就是...杀人跟割草一样,人命啊,太脆弱了!”
卢欣荣两眼放光地看着夏华:“夏哥,你真神了!一切都跟你预料的一样!你简直就是诸葛亮再世啊!”
夏华笑着摆摆手:“都不要在这里感叹和拍马屁了,抓紧时间干活吧!”
“是!”“明白!”“好咧!”
夏华的庄园分为外园和内园两部分,战事开始前,夏华命令老弱孩童全部进入内园躲避,乡勇家丁们顶在外园最前面,未加入团练的青中壮年男丁和年轻力壮的妇女们在外园靠里处待命,作为预备队协助乡勇家丁们作战、帮忙抬运伤员、搬运物资和保护内园里的老弱孩童,眼下,战斗已胜利结束,庄园里的其他人都被要求上来帮忙打扫战场。
“打赢了!我们打赢了!”人人欢天喜地,家里有人当乡勇的老人、妇女、孩童们心急火燎地寻找亲人,见到亲人安然无恙或只是受伤、没有阵亡,无不喜极而泣,有见亲人不幸战死的,跪倒在亲人尸身边悲痛地哭泣起来。
“吃饭啦!”“好饭好菜,大鱼大肉管够啊!”一桶桶在内园里做好的热气腾腾、香气袅袅的饭菜被负责后勤的人搬运过来,但大部分人根本吃不下,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在死人堆、血糊糊的残肢断臂边吃得下饭。
各方面事务有条不紊地展开来,被杀死的贼兵一律剥掉衣甲,尸体丢去外面叫贼军自己派人运走,缴获到的兵器、盔甲等都统一归类,受伤没死的贼兵跟死的一样,扒光丢去外面。
粗粗统计,这场交战,包括夏华等人在庄园外取得的战果,夏华这边合计杀伤贼兵一千七百多,缴获各种兵器一千五六百件、盔甲五百多套,当然,有相当多破损了,需要修理或直接报废不能用了。
战损方面,夏华这边共伤亡了六百多人,战死阵亡二百六十余,受伤者里有过百人伤势严重,大半会撑不下去,毕竟这年头的医学水平还很低,庄园的医疗条件和医疗资源又不足。
损失的人手基本上是乡勇家丁,这一仗下来,夏华的团练可谓损失惨重,但得到了堪称脱胎换骨的淬炼,活着的乡勇家丁现在个个是实战老兵了,特别是那些原本没参加过实战的新乡勇,也个个得到质的成长了,团练的整体战斗力不但没有下降,还得到了飞跃性的提升。
一场仗打完,论功行赏是必须的,这也是众乡勇家丁最关心的事。
夏华言出必行、说一不二,参战的乡勇家丁们不论有没有立功,每人都奖励二十两银子,立功的,杀敌一人奖励五十两,表现出众的另有奖励,不幸捐躯的每家抚恤二百两,若死前曾杀敌立功的,赏银一两不少的发放给其家人,并将其尸身装棺安葬、建坟立碑,受伤的人有优厚的补助和津贴,因伤致残的也有优厚的抚恤。
“夏公子万岁!”“夏公子真是大好人啊!”“夏公子果然说到做到!”整个庄园欢声雷动,人人都对夏华愈发死心塌地,那些家里有人战死的也一边悲伤流泪一边感到宽慰并对夏华感激涕零。
这么多人的奖金、抚恤金、补助、津贴等,一共让夏华掏了差不多十七万两,但绝对值,这场仗要是打输了,他全部的钱都会成为敌军的战利品。
赏罚分明是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支柱之一,有赏就有罚,此次作战期间,有少数乡勇家丁贪生怕死、不听号令、畏缩不前、临阵脱逃、偷偷躲藏起来避战等等,在被揪出来后,一律先根据情况恶劣程度处以数量不同的军棍刑罚,接着,是乡勇的,全家老小尽数驱逐出庄园,是程家或卢家的家丁的,打完军棍由程家、卢家自行处置,下场基本上都是被主家赶出家门。
“夏公子,我们知错了!您饶我们这次吧!”
“夏公子,求求您了,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我们再也不敢了,夏公子,我们一定改正,以后绝不再犯了...”
“夏公子,您就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们吧,外面到处是贼人,我们出去后可怎么办呐...”
庄园的大门口,近百个被夏华下令驱逐出去的乡勇和他们的家人足有四五百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苦苦哀求夏华,个个泣不成声,心里又害怕又惶恐又追悔莫及。
这些乡勇的家人里有十几个孩童婴儿,哭声更是令人闻之心碎。
夏华看着这些人,心里隐隐地生出几分恻隐不忍,但他还是坚定原则,铁石心肠、面如寒霜地道:“俗话说不知者不罪,但你们是明知故犯!贼军大举来袭,庄园一旦被他们攻破,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会是什么下场?你们心里很清楚!为了活命,必须跟贼军拼命!那么多人都在拼命,包括我在内,可你们呢?别怪我无情,这是你们自找的,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言罢,夏华一摆手,现场的乡勇家丁们冷冷地把这些人在他们的哭天抢地中赶出了庄园。